两个月后回夜宫中
风从极北之地吹来,庭院中枝条虬劲,雪凝其上,宛如瑶柱玉条,满地里皑雪及膝,紫色琉璃瓦下的冰棱亦是闪烁五彩。
女子的嬉笑声从不远处的高阶上传来,正扫雪的宫役们偷眼看去,却是绸衣如云,衣着精致的侍女们簇拥着几位美貌妃子,正迤俪而来。
香风夹杂着妃子们的细语轻笑,满天里被这雪光映得透亮,越发照得她们肌肤莹润,美不胜收。
一只纤纤素手伸出,慵懒,然而精准的,将枝头一小朵粉梅掐下,树枝轻摇间,雪屑纷纷而下,一旁的从人们连忙上前挡了,另有人忙不迭用丝帕拭了燕姬鬓间的残雪。
燕姬笑吟吟的随侍女们忙乱,一手却持了那一朵小梅,碧袖轻荡间,便插入侧髻之中。她正是芳信年华,又生得花容月貌,在雪色与梅韵映衬下,不禁让周遭人等都看得有些痴了。
“妹妹倒是会选,才一伸手,便独占了那芳枝上最美的一朵……”
一旁略微年长的女子仿佛不胜欢愉,掩袖笑道:“等君侯回转后宫,立时便要被妹妹你迷得神魂颠倒了。”
燕姬目光微动,慧黠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光,却是笑得纯真无辜,嗔道:“姐姐却又混说,刻意拿我取笑——整个回夜宫中,谁不知你瑗夫人在两年前就蒙君侯宠眷,被立为侧夫人,乃是他第一心爱之人呢!”
仿佛是无意,她刻意在“两年前”这字眼上加重,眼波流转间,只见纯净笑意,却别无其他。
妮子好生可恶……竟是在讥讽我是旧日黄花么?!
瑗夫人目光一凝,心下已是大怒,微微咬唇,却是隐而不发,笑容丝毫不减,竟是亲热地挽了燕姬,一起向前漫行。
她两人步伐轻盈,瑗夫人又是刻意,几步之后,便领先众人几丈,遥遥在前。
“我本就是蒲柳之姿,年岁即长,和妹妹站在一起,倒越发显得可笑可叹了……”
叹息声中,瑗夫人仿佛是在哀叹韶华易逝,岁月无情。随即,她又压低了声音,仿佛漫不经心道:“妹妹不仅貌美,还甚是贤淑体贴,看着君侯劳繁公务,就日日亲手熬汤奉入书房,单就这份温存,就让我等望尘莫及。”
燕姬目光闪烁,下一瞬,却听瑗夫人的声音,竟是含笑低沉,近乎诡谲——
“妹妹日日去那书房,想必连那些文书密函的位置,都要熟记于心了!”
燕姬只觉得脑中轰隆一声巨响,顿时面色苍白,咬紧了银牙,冷笑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竟是听不懂了!”
瑗夫人笑容更盛,越发亲密地挨近了她,吐气如兰道:“妹妹这么聪慧,又哪会不懂我的意思——你才初来乍到,就这么急着登堂入室,太过张扬了些吧?!”
她一手扶了下香肩上的银貂斗篷,一手却顺势将燕姬鬓边的金钗轻轻拔下,“妹妹这只钗头怪利的,要是扎中了人,那可怎么得了,可要好好保管呢!”
燕姬双目冷瞪,眼睁睁看着她拿走自己的随身利器,却很快恢复了冷静,“只是个凡物,不值当什么,姐姐若是中意,送你也无妨……”
“看妹妹说的,我倒成了个剪径的强人不成?”
瑗夫人笑得越发妩媚,手掌用力间,那只凤钗竟在她柔荑之中逐渐弯曲,最后竟成了一块金饼。
金质偏软,可若要两个指头拗成这般,却也颇要些不凡功夫。燕姬眼看着这一幕,却是惊疑不定,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想要怎样?!”
“看妹妹说的……只是姐妹间戏耍,难道我还会去告了君侯不成?只是你我姐妹间情比金兰,妹妹在书房里找着了什么有趣的,也该让姐姐我一开眼界才是……至于我的来历,妹妹不是早就知道了?!”
瑗夫人微笑着,将金饼还入燕姬掌中,气定神闲道:“妾身乃是王上亲命,从宫掖中仔细挑选,特地赐与君侯的良家子。”
燕姬看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心中却有所明悟,她扯了扯唇角,悄声道:“原来你和我也是一路,只是主人不同……”
“妹妹真是兰质慧心……”
瑗夫人笑得一径雍容大度,朝后微微颔首,便带了自己的从人扬长而去,只剩下燕姬站在原地,却是因着不甘和燥怒,连脸颊都滚烫绯红起来。
燕姬僵立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猛地甩袖回头,低喝道:“还楞着做什么,回宫!”
下一刻,她的左肘撞到了一件坚硬之物,随即,便见水雾弥漫,庭院中央一片忙乱。
燕姬抱着手肘忍痛,定睛一看,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竟是跟在她背后伺候茶盒的小侍女躲闪不及,竟一头撞上了她!
金黄的蜜柑茶在她碧罗锦裳上漾出片片污痕,两种色彩混合之下,近乎五色斑斓,滑稽可笑。
燕姬已是怒极反笑,“宫里出息的奴才这么多,就配给我这般不中用的。”
她提了裙裾,甩开了侍女的扶持,转身盛气而转——
“把这个不长眼睛的东西给我拖回去!”
她余怒未消,恨恨道:“丢人现眼还嫌不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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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姬回到自己宫中,却是看也不看一旁瑟瑟跪地的小侍女,换了衣裳,尤自烦躁道:“这身云锦可是君侯亲赐的,中原世家所制,宫中统共也只有一匹,就这么糟践了!”
一旁的女官见她意兴阑珊,于是上前细声道:“主子您且不用着急,及时浆洗也许还有救……”
燕姬瞥了她一眼,不耐道:“色贯其中,便是彻底废弃了,还能有什么救?!“
女官略微想了一会,眼前一亮,道:“有了!”
对着燕姬不解的目光,她道:“先前君侯从外面掠回了一批苦奴,奴婢听说其中有个女子,一手绣工甚好,说不定,可以让她以绣纹补救。”
“绣工甚好……”
燕姬一听,面上便有了些喜色——燮国地处西北,珠宝尽有,好的绣匠却嫌弃此地苦寒,不愿在此扎根停留,是以宫中虽然华服甚多,却无甚绣彩,看着有些单调。
“既然来了个有手艺的,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女官面对嗔怪,却是有些犹豫道:“她……她面上刻了黥纹,瞧着甚是丑怪,怕惊了主子。”
(下一章女主终于正式出现了,泪,真是不容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