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宫人听到动静,忙不迭推门进来,跪问道:“娘娘有什么吩咐?”
太后盯着殿侧幽荧的烛火,微微打了个寒战,沉吟着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左边一个宫女答道。
仿佛不胜寒冷,太后的面庞掩没在重重的纱幕之中,黑暗有如流水一般,从她身上无声而过。
她沉吟着,仿佛机械重复着:“快子时了……”
太后蓦然想起儿时的传说:子夜之时,阴阳混沌交汇,鬼神妖魅将极易现世。她抬眼望了望窗纸,只见雪白一片上,树影摇晃,拖曳拉伸成张牙舞爪的鬼魅模样,映着颤抖的烛火,着实让人心悸。
“你们把被褥抱进来,且在那小榻上睡了罢……”
太后垂下眼,淡淡吩咐道。
两人依言而行,殿门开了又关,将黑暗封锁在内,殿中又是一片寂静。
太后耐不得这寂静,示意宫女拿银拔子将烛火剔亮,扫视着明亮暖香的寝殿,她这才安心的松了口气。
她让两人坐在床前,和蔼地问道:“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左边一个,长得眉清目秀,眼角有一颗红痔的,叫作芳云,另一个圆容脸的,是玉琴。
太后坐在床上,也不愿去睡,只是跟她们闲聊,玉琴颇会察颜观色,见太后神情恍惚,便挑些好笑吉利的事,说给太后听了,逗得她霁颜而笑。
芳云却是心细如发,她跪坐着,为太后轻揉太阳穴,手法轻巧,太后觉得一阵舒服,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芳云起身,轻声对玉琴道:“姐姐,我们不如守在门外,以免惊醒太后。”
玉琴点头同意,两人又卷了薄被,在殿门口用椅子排了,半睡半醒地守着。
“芳妹妹,你的手真巧。”
玉琴端详着芳云白皙修长的手指,由衷赞叹道。
“玉姐姐你比我先来,有些事,还要多亏你提点呢——可惜我们当值的日子总不在一块!”
芳云说着,却一直以眼打量着玉琴的身材。
电光火石的,那窈窕身材,与她脑海中某一点重合了!
她脑中隐隐出现了那晚的神秘身影,越看越象,胸口不由微微起伏。
她冷眼看着旁边甜睡的玉琴,却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天色拂晓,才秘密赶到碧月宫禀报。
“太后那边,没察觉什么吗?”
晨露才刚起身,接到涧青的秘报,于是立刻让她进来。
“她丝毫没有疑心。”
芳云平凡的眼中,此刻英气勃勃,她也是辰楼中人,前些时日进宫,一直负责监视慈宁宫的动静。
“前次太后梦见鬼魅,我在窗下偷看,却见到殿外一个黑影……今天才终于和真人对上了——我认得真真的,确实是玉琴那丫头!”
“那个玉琴,是什么路数?”
芳云想了一会,也不得要领,晨露揣测道:“不是静王,就是襄王——他们对太后的想法,最是热衷。”
“太后的身体,究竟如何?”
她问到这个话题时,正用绢布擦拭着雪亮的长剑,眉宇之间,只见一片森冷。
“太后倦容很重,两个眼圈都是淤黑。她倒是丝毫没怀疑什么,只是一径指望玉虚能驱邪。”
‘让她去折腾吧!“
晨露微微冷笑,手中长剑轻晃,将绢布一挥为二。
她刚让涧青送走了芳云,皇帝便下朝来访,他一见面,就笑着调侃道:“现下的新科进士,都在议论裴桢的事呢——三甲之中,惟有他被派到翰林院里,与残羹冷炙为伴!”
根据科举旧制,头三名进士,本就该进翰林院中,其余人才外放实职,自先帝时起,这条规矩就行同虚设,如今裴桢得罪了皇帝的宠妃,被放到翰林院这种无职无权的地方,实在是前途无亮。
晨露也笑,想起裴桢的痴情和不幸,又叹息一声,只希望他能平安凯旋,她将擦好的剑收入鲨皮鞘中,看着元祈道:“这也是苦肉计应有的部分——他只身涉险,确实不易。”
元祈点头,道:“朕也很佩服他的决断勇毅——好在贬谪的诏令已经传下,元祉该不会再有怀疑了。”
“栾城的战局如何?”
晨露自己喝着茉莉茶,又让人沏了一盏给他,问起了襄王和平王之间的激战。
“襄王又占了上风,他的府兵,好歹跟鞑靼人斗过几场,实战经验很丰富,四弟的兵士虽多,却万不能及。”
“他们两边都明白,朝廷是在坐山观虎斗,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彼此不分个你死我活,是不能罢休的。”
晨露仔细听着,吹来了漂浮的洁白花瓣,下了断语道:“朝廷不能总这么干看,迟早,总要加入这场血战的。”
“越晚越好……朕需要做好万全的准备,统兵的大将人选,也颇废思量。”
皇帝一口将茶喝尽,神情之中,难掩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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