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微微有些疲倦,眼角略见青黛,显然是夜间睡眠不佳,她看着皇后,并不言语,直到后者受不住,才收回自己的凌厉目光。
“你又是自作聪明!”
“母后……!”
皇后微微娇嗔,见太后不为所动,心下暗恨,口中叹息道:“儿臣执掌这凤印,简直是如履薄冰,母后再这般对我,我真是没法活了……”
她仿佛被自己的话引动衷肠,眼中盈盈,几欲滴下珠泪。
“你想杀鸡儆猴,也没什么不对……”
太后瞧着她,又是怜悯,又是厌烦,耐着性子道:“可你仍是不见长进……用这种手段,若是被拆穿,怕是你面上也不好看!”
皇后微微一笑,以绢帕轻拭眼角,道:“母后不必担忧,我早有准备,什么蛛丝马迹,也不会让那小丫头窥见……”
她说到最后,几乎由贝齿中一字一句迸出,那份阴森怀恨,在殿中弥漫,更映得她双眸幽深。
太后见她如此执念,无奈摇头,也不再劝。
“母后,您且瞧这一幕好戏吧……”
皇后弱柳扶风般起身,唤人取来太后惯用的琉璃盏,又让自己的侍女将朱漆百凤食盒打开,但见一只水晶杯中,满是洁白晶莹的奶乳。
“此物最能安神,母后晚间睡眠不佳,不妨试试。”
太后眉头轻蹙,不悦道:“我最不爱牛羊乳的腥膻。”
皇后婉约笑道:“这不是牛羊的乳汁,而是我遣内务府寻来的健妇所出,最是滋补养颜,安神静心。”
太后面色稍霁,却又皱眉道:“让产后妇人骨肉分离,这是有违天道吧……”
皇后扬面一笑,漫不在意道:“所谓天家威仪,乃是以天下奉养我等,区区几个小家小户,若能换得圣母安康,也是他们的福德!”
太后听着,不再反驳,只是顺水推舟道:“虽说如此,却也是伤阴鹜的,也罢,你多赏赐几个,也够她们受用不尽了!”
她凝视着杯中乳汁,这才有了些笑意:“你倒是有些孝心……真有安神之效吗?”
她想起夜间梦魇,那亡魂的阴冷黑瞳,诡谲笑意,忽尔巧笑倩兮,忽尔凄厉低呼,全身便是寒毛直竖,眼神也一阵迷茫……
“母后……母后……?”
皇后在旁呼唤,才让太后神志一清。
“母后,她们已经到了,正在廊下候着——我瞧您确实是精神不佳,且宽心高坐,看我将这一出戏演完吧!”
皇后自得一笑,曼声道:“宣她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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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进入殿中,见太后一脸漠然,正在用银匙小口饮着什么,皇后一身雪绸宫装,透出潋滟凤纹,在昏暗中,灼灼生辉,更映出她高华灿然。
晨露眼中一丝嘲讽,更加确定,此事另有蹊跷——
她若真是忧心似焚,又怎会有此闲情逸致?
她前世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皇后身上的衣料,乃是南越国以秘法织成的“千帜雪”,看来不甚起眼,却是无上轻软,能在暗中生辉,遇火不破,一年中,也不过能产一匹。
一个焦急无比的人,会在这等关头,换上此等华服?
简直荒谬……
她掩下唇边冷笑,微睨着上首两人,静观她们有何动作。
只听太后干咳一声,缓缓道:“我也老了,素来不太拘管你们,只想着能含饴弄孙,有什么参差,好歹闭只眼,也就过去了……”
众嫔妃见她语气淡然,越发心惊,齐齐敛容受教。
“可你们,偏要让我心愿落空啊!”
太后说道此处,对着皇后道:“梅贵嫔的畅春宫中,要让太医日日请脉,有什么不妥,我惟你是问!”
皇后躬身听完训诫,丝毫不敢辩驳,只是得花容惨淡:“儿臣明白——已经没了一个,梅贵嫔腹中的,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了!”
太后哼了一声:“你执掌后宫不力,回去也该好好思过!”
发作了自己侄女,她转过头来,冷冷扫视着阶下众人。
殿中空气,顿时僵硬阴冷起来。
“云贵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并不甚高,字字传入众人耳中,格外清晰。
她目光凝视一处,沉声道:“杨宝林,你来说说。”
杨宝林已是神志昏乱,听得自己名字,身子一颤,险险厥了过去,强撑着上前跪了,禀道:“臣妾实是不知……”
“你不知道?!”
皇后在旁听得真切,以扇掩面,冷冷一笑:“当时所有人可是看得真真的,你和云贵人摔成一团——怎能说不知呢?!”
杨宝林但觉委屈难当,哽咽道:“她眼神不好,一脚踩了我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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