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终于下了起来,柘力沙抬了抬臂膀,将斗篷上的散雪抖落,看着一骑快马向城门飞奔而来,马上的单瘦矮小人儿裹着蓝布头巾,厚重的蓝绒斗篷上落满雪花,太阳虽是躲在云后,地上的厚雪却反射出亮光,在那人的身上绕上了一层湛湛的光芒。
“弗蕾。”上古王族们的脸上纷纷绽开笑容,向迟到的同族打着招呼。柘力沙打了一声唿哨,清脆的扬鞭声连连响起,八头骡马甩尾举蹄,拖着沉重的货车在雪地上前进,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柘力沙一提缰绳,让开一道空,邹嘻嘻一笑,策马溜入马队中,与柘力沙并骑而进。
“弗蕾,到了五神国后,我带你住到悍昊府里去。请他带着我们俩进王宫一次,这事儿办完后,我们就马上回来,”柘力沙低声说道。
邹笑着点头道:“你放心,我可不敢在五神国里乱来,飓玉认得我,现在虽是变了发色,还是小心点好,我只到王宫里看看,绝不多事。”迟疑一下,又轻声道:“葳印王也在王宫吧?z断章取义589z”
此时,商队出了青奔府,在旷野中缓缓前进,左前方高大的青奔山脉黑沉沉地笼罩在云雾之中,只显出隐约的轮廓,和着肃冷的寒风,威压在人们的心头。
柘力沙策马到了山前的关卡处,凭着下北源国正式的通关证顺利地通过了军队的盘查,指挥着商队将马车赶上山路。
柘力沙松了口气,方从马队前退到邹的身边,沉默半晌方道:“藏印王平常都住在军营,很少回王宫,尤其是飓玉不在的时候。现在飓玉回去养伤,怕是还是要回去住的。”
邹不由一愣,觉得这消息和下北源国的情报有所出入,却也只在心里琢磨,到六条城的路还长着呢。
邹一路上拾柴提水,餐风宿露,虽有族人庇护,仍是辛苦,她却不顾柘力沙拦阻,将三十人的洗衣做饭都包了下来。
人在旅途虽是不讲究,但****总有几件换洗衣裳,她便趁着驻扎时在冰冷的山中溪流处,用心洗涤,从未间断。
一日傍晚,柘力沙坐在矮木桩上,一边看着邹晾衣服,一边笑道:“你以前少吃苦,看北源经对你的样子,你只怕也是个任性的。我其实真没想到你能这样。”
邹用力抖开一件厚重的湿衣,挂在拉起的长绳上,把层层的搓印拍平,方转头笑道:“我一来到这世上,世事不知,原是有北源经庇护,方能安稳。待得后来,有了些际遇,越发地随心所欲,有时候想想,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罢,低下头捡拾木盆里的湿衣。
“我看你现在也是想干什么干什么,半点也没有勉强的样子。”柘力沙大笑道:“就算你运气不好,只怕也会拧着,哪里又会退让?我实在觉得北源经不错,任是谁,若是那样用心对你,哪里会容得你说走就走?”
邹摇了摇头,将木盆里的积水泼出,将冻得又粗又红的十指在绵衣上擦了擦,放在嘴边,哈了几口热气,不过也是聊胜于无。
柘力沙站起身来,走到邹的身边将大木盆抓起,一边向不远处的篝火堆起去,一边道:“弗蕾,这阵子我也明白了,你自己的主意太大,是个宁折不弯的。待我们从五神回来,你不要回海松或是塞班,跟着我,我教你些保命的东西。”
邹大喜抬头,看着柘力沙笑道:“柘力沙,这可是你说的!”眯着眼奸笑道:“若是我学得一身高绝气术,揍了你的好友悍昊,你可不能骂我!”
柘力沙哈哈大笑,摸了摸邹的脑袋,道:“你可别小看了悍昊,他以前号称天狼军第一勇士,若不是脾气不好,出生又低,立的战功做个将军也是有余。藏印也是运气好,居然网罗到了他。若不是这样,我才懒得管五神的事。”又凝眉道:“悍昊私下和我说,飓玉用神通治好了他的腿伤,不少同族莫名其妙也得了些好处。虽然这五神国的好处实实在在,又不用在外头担心北源国捕杀,但我总觉得蹊跷,”
“难怪你们五神一下子出来这许多的气术高手,难不成他们以前……”
柘力沙面色微暗,点头道:“昨天八个刺客,除了菲克是和我一起的外,另外六个当初逃进五神时气术虽是不凡,却绝没有那样出众。像他们这样的,只怕还有上百人。”
邹长长吐了口气,喃喃道:“还好只有百来个人。”说话间,两人回到了营地,邹和柘力沙打了个招呼,跑到做饭的地方,帮着族人收拾野物,洗涤菜料,忙得不亦乐呼。
从当天晚上开始,邹便开始向柘力沙学习气术。
她当初附身在弗蕾德丽卡躯体上,靠着北源经打通了一身气穴。如今这高仓沐身体上的气穴最已打通,倒省了她一番功夫,只是高仓沐应是未真正练过,弯弓射箭还过得去,与高手拼斗却是全然不行。再加上邹当初未来得及向北源经多多请教,学习运气之术,便是个普通男子也比她强了。
柘力沙平日对邹关照备至,教习之时却极严厉,一个姿式不对,便是一顿臭骂,练习中撑不到规定的时辰,带刺的树枝便毫不客气抽到了邹的背上。
邹却越发与柘力沙亲近起来,每日扎营后,先是洗衣做饭,待得众人用完,收拾干净后,便跟着柘力沙在营后苦练。
这天狼大陆,五元素世界却有个好处,极是讲究血统资质,高仓家族既是女神之后,高仓沐又是王族嫡系子孙,学起来自然比别人快。
只是邹全然不知自家强弱,无论她如何,柘力沙不过一招就能让她四脚朝地,满嘴吭泥。
邹自转生来此,先得北源经关照,后得水之力,目无余子,睥睨天下,便是地仁总归也要依她成事。她再是清醒,也不免有些骄纵之气。重生后依附半身塞班女王,得封郡主,锦衣玉食,朱利叶期又极是坦护,卷风王就算用心良苦,哪里又让她真正吃过苦?
柘力沙手上的树枝、嘴里的臭骂,全身的青紫,满嘴的尘土,邹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每日里只有三件事,赶路,做事,练功,北源经与卷风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便是五神国也不再在吸引她的注意。
当邹勉强睁着青肿的右眼,忍着背上伤口的阵阵抽痛,坐在马前上眺望六条城时,她已经能躲开柘力沙的第一招,第二招被打翻时,也能护住口鼻,不再满嘴脏土了。
柘力沙领着马队一阵急奔,来到了青奔山脉的西面出口,呼啸一声,一把摘下头巾,闪亮的银发顺势落到了肩上,几根发丝被微微的山风吹得飞起,极力舒展着,似要纵身而去。柘力沙转身笑道:“到了五神,我们这头银发再也不需遮掩了!”
三十人同时欢呼,便是邹也是兴奋莫名,纷纷摘下头巾。邹头上的银发已是发厚了许多,却有些干涩,篷松地披在肩上,远远无法与塞班女王、飓玉后光滑柔亮的长发相比。便是身边的族人,一头银发也比她要光亮得多。
邹从怀中摸出柘力沙送给她的红色头绳,随意将银发束了起来,也不遮掩,大摇大摆地随着马队进了六条城。
六条城,虽是原天狼中部重镇,经海松、五神两度夺占之役仍是巍峨耸立,五神据此以成王业,改名为五神,只是包括藏印王与飓玉后在内,上上下下仍是习惯称呼为六条。
柘力沙明显与守城官甚是熟悉,不需查验,便领着马队入了西门,沿着西城大街前进。六条城里来来往往的尽是银发人,坦坦然露着银发。
马队中的上古王族极是兴奋,一群男人如啐嘴婆娘般议论纷纷,说个不停。
邹却是感觉有些不对,这大街上银发人虽多,但六条原居民却是鲜见,沿街皆是关门闭户,冷风吹着地上的脏物,没有半点挡阻,翻滚出老远。
邹忍不住张嘴要问,却见柘力沙丢了个眼色过来,只好闭嘴。
柘力沙领着马队到了一个官府门前,立时便有官吏迎了上来,恭敬打了招呼,便领着三十来个欢天喜地的新族人进了门。
领头的官员三十来岁,扎着银色小短辫,唇上留着小胡须,微带惊讶地看了看站在柘力沙身边不动的邹,正要说话,却听柘力沙道:“狄克,弗蕾是我的妹妹,我这次带她出来见识一下,还是要跟着我回去的。”
狄克点头微笑,道:“悍昊大人今天还派人到我们这儿来问消息,正等着您去。”
柘力沙方要说话,就听得背后一声大喊:“柘力沙,你这小子,这回怎么迟了十多天?”邹回头一看,只见一名身披铁甲,高大粗壮的汉子正急急策马而来,面上尽是欢喜之意,身后的亲兵护卫狼狈跟着,却仍是被甩下老远。
柘力沙大笑迎上去,两人捶肩拍臂亲热了一番,柘力沙回头招了招手,叫道:“弗蕾,过来。”
弗蕾连忙策马奔近,还未说话,悍昊忽地大笑道:“柘力沙,你真是下得狠手,当初对我是如此,现在对个女人照样揍得她不成人样。”
弗蕾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肿眼,用舌头舔一舔嘴角的裂口,吸了一口凉气,干笑着不好出声。
柘力沙却是面不改色,伸手摸了摸弗蕾的头,点头道:“她有资质,也能吃苦,这样练下去,将来准比你强。”
悍昊大愣,上上下下打量了邹一回,笑道:“原来是贵族血统?这孩子又是哪家王族的私生女?平流的流氏还是北源的北源氏?总不成又是天狼王室吧?”
弗蕾见他口无遮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却听出了他话里的讽刺之意,柘力沙“嘘”了一声,催着两人调转马头,向将军府而去。
待得回了府,邹与柘力沙进了客房洗脸换衣,打理了一番,方出门与悍昊一起用晚饭。
悍昊赶跑了亲卫侍从,自个儿提壶倒酒,一边喝一边哼道:“飓玉平常还是挺好,一提到血统就有些着魔,我就不明白,天狼王室,上古王族就让她那么引以为豪?不论哪边,她都不是个正经嫡系,犯得着天天记挂着么?我一听她说这些,就腿肚子打战!”
柘力沙苦笑道:“没有她的天狼血统,六条十二府哪里这么容易归顺?没有她那身传自上古王族的异能,五十万斤粮种哪是那么容易到手的?也不怪她着魔,这回连北源经也差点死在她手上。”说罢,瞄了邹一眼。
悍昊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冷笑道:“立国夺地全是她的功劳,能和神使相通的也是她,藏印那小子难不成就是一个摆设?我看他如今连王宫都不回,除了办公事也不在军营,自己在城外搭了间小木屋,每日里发愣,我就纳闷了,北源经当初也能被这样的呆瓜给重伤了?”
邹见悍昊骂得爽利,忍不住“卟哧”一笑,探听道:“将军,藏印王和飓玉后夫妻情深,听说他匆匆撤兵,也是要回来陪王后。”
悍昊给邹挟了一筷子菜,笑道:“不用客气,叫我大哥就好,柘力沙认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邹还未说话,柘力沙就呲之以鼻道:“别想占便宜,她叫我柘力沙,叫你悍昊也就行了,什么大哥不大哥的,你是大哥了,我是什么?”
悍昊与柘力沙笑闹了一阵,喝了半壶酒,方有空回答道:“他们俩的事我也不清楚,反正他们俩都是一路人,****想着光复上古王族,就算平日里有些冷淡,也是夫妻做久的缘故。只是藏印有些不服神使,飓玉自然不会让他如此。”
邹听得眉头直皱,慢慢吃了两碗饭,见得柘力沙与悍昊正拼酒,没空管她练功,便悄悄退了出来,在房前的空地练功。
将军府没有侍女,尽是彪悍的亲兵,见邹是女人,便也多不靠近,只是备齐了洗漱之物。待得到了深夜,邹见得柘力沙与悍昊都被人扶着回了房间睡下,便也收拾停当,从后门摸出了将军府。
将军府近旁便是王宫,邹躲在黑暗的墙角偷窥了半晌,见得门前戒备森严,大街上杳无人迹,巡逻队却是时时来回,知道一时急不来,便又缩回了将军府,回房睡下不提。
过得几日,柘力沙寻了机会,请悍昊领着去王宫里看看,悍昊自是一口答应安排。柘力沙私下里叮嘱邹道:“说好了,去王宫看看情况就离开五神,别乱惹麻烦。”
邹点头答应,轻笑道:“我不瞒你,我来不过两件事,一件事寻机会看看所谓的神使,另一件便是见见藏印王。”
柘力沙古怪一笑,瞅了邹一眼道:“据说飓玉都没有真正见过神使,咱们怕也没这么好的运气,至于藏印——我以前见过几回,其实远不如北源经。”说罢,哈哈大笑而去。
邹大愣,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追着道:“你又打趣我,我不过想看看他到底又好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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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对不起,因为工作上的事耽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