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菲回到家中,便叫花婆子来商量给明菲的礼品。
花婆子听说明姿有了喜,由不得忧虑无比,欲言又止,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熬到晚饭后,终究忍不住,趁着屋里无人,拉着明菲语重心长地道:“奶奶,要不,请唐大夫开两服药来调养调养?”
明菲不好和她说自己一直计算安全期避孕,含含糊糊地道:“最近事情太忙,过段时间又再说?而且,我觉得我身体很好的,也没哪里不对劲。”在蔡家时,陈氏待她很好,很重视调养,她就连痛经也基本没有,最多就是有点腰酸而已。
这个情况花婆子也是清楚的,她犹豫半晌,轻声道:“奴婢是说大爷。”
明菲惊讶地抬头,没想到花婆子想得这么深远,却又觉得花婆子对她好,遇事首先想的就是别人的不是,而非她的。要是龚远和妻妾众多,一直都没子嗣,怀疑龚远和还有道理,如今只有她一人,人家不是都先怀疑是女人的问题吗?
花婆子一鼓作气:“他从前吃了那么多人家特意烹制的好饭菜,要是被动了手脚,那可是要命的事,总不能再从隔壁过继一个来吧?您心中要有数,寻个机会,请大夫来替他号号脉,若是不妥,也好趁早治。”
明菲本来没想到这个,被她一说,也觉得有点打鼓,沉默半晌,故作轻松地一笑:“妈妈太心急了,我们才成亲没多久,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男人对于这方面甚是敏感,龚远和无病无灾,活蹦乱跳的,怎么说服他号脉?何况现在并不能下断定,成亲后一两年才有孩子的也多的是。
见她总是推脱,花婆子也知此事不易,叹了口气,“明日开始,老奴每日为大爷做一道汤吧?您也要抓紧,好好调养身子,早点生了儿子,早点安心。”还是双管齐下最安心。
明菲无奈地点头。她是不是应该顺其自然?
金簪在外间道:“奶奶,二爷来了。”
龚远秩不好意思地道:“嫂嫂,我娘让我过来看哥哥回来没有。”自从知道这个消息,龚二夫人简直恨不得将龚远和绑过去追问个不休,片刻都等不得。
明菲道:“还不曾归来,他若是回来了,我立刻叫人过去请二叔可好?大舅母她们走了?”
龚远秩叹口气:“天要黑的时候走的。”龚二夫人抓着人不放,明姿就哼哼肚子疼,他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枝节,帮着邵大奶奶走人,邵大奶奶临行前指着龚二夫人发誓说她若是再管龚家的破事,叫她烂舌头。
原来明姿坏了身孕后还有这个功用?花婆子鄙夷地一笑,若是真爱惜怀了身孕的儿媳,怎会舍得带出来这样用?还不得留在家中好生安胎?可见明姿的日子也是不太好过的。
龚远秩小心地看着明菲的脸色:“嫂嫂,我可不可以去书房里等大哥回来?”叫他回去听狮子吼,他还不如躲在这里清静。只是一天总往这里跑,又怕明菲嫌烦。
“当然使得。”明菲忙叫白露唤了小厮跟了去伺候不提。
龚远和从外间归来,打发走龚远秩,回了屋子,白露要喊明菲,他忙止住了,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只见明菲坐在灯下打棋谱,半垂着头,睫毛长长的,看上去很是安静柔和,不由微笑起来,走过去挨着她坐下,搂住她的腰,将下巴搁在她肩头,轻轻吻了她的颈窝一下,柔声道:“怎地突然打起棋谱来了?可是太无聊?”
明菲回吻了他一下:“你见过二叔了?”不知怎地,听花婆子说了那番话以后,她再看见他,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怜悯。
龚远和点点头:“嗯,白天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明日回去看三姨娘,或者去街上买东西避开吧。”离得这样近,二房的人随时可以过来骚扰,就算是知道明菲能应付得来,却也烦得很。
明菲道:“我正想和你商量,原本定下八月初办桂花宴的,现在爹爹出了这事,还办不办?”
龚远和笑道:“当然要办。从前没事儿的时候要办,现在有事儿了更要办。请的人少一点就行了,就当是为爹爹的事周旋一下吧。”
明菲把自己给蔡国栋写的信拿给他看:“既然舅舅已经说过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陈家那里就不再惊动了。我爹这里却是要写封信说一下的。”
龚远和略略瞟了几眼:“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就是这样了,偏他们还把事情想得如此简单。一万两银子,好大的手笔,怎么不蠢死她。你只管避开,她若是上赶着要去送死,我们也拦不住。你帮我磨墨,我给爹写封信。”
第二日明菲便按着龚远和的交代,安置好家中,趁着龚二夫人还未使人来唤,早早去了蔡家看望三姨娘。三姨娘独自一人在家,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花婆子去拍门,看门的先看清了是自家人,才把门开了。
进了垂花门,又看见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坐在那里守着,不许年轻小厮进去,要传递什么事物统统都由这些婆子代劳。花婆子暗自点头,同明菲笑道:“三姨娘是个谨慎人。难得她守得住。”
明菲觉得三姨娘才是一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对她最重要,她年老色衰,蔡国栋并不宠爱她,跟了去也没什么意思,舟车劳顿不说,还要处处受制,日日请安,哪里有独自留在这里轻松快活自在?凡事可以自主不说,还可以守护明雅,得了陈氏的欢心。人有真识时务与假识时务,三姨娘明显就是真识时务,明菲心中至此真正生了几分与三姨娘结交之意。
三姨娘正在葡萄架下为明雅即将出世的孩子做衣服被褥等物,突然听说明菲来了,局促地迎上去:“姑奶奶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什么准备都没有。”
明菲笑道:“自家人,需要做什么准备?”随手拿起三姨娘做的小衣来看,见一样的如同她当初做给蔡光华的一般,接缝全在外面,只是手艺又比她精湛得多,便赞道,“姨娘好手艺。”
三姨娘有些害羞:“我偷了三姑奶奶的艺,只因夫人说那衣服华哥儿穿着最妥当。”
明菲笑道:“将来我也少不得要烦劳姨娘。”
三姨娘吃了一惊,惊喜地看着她:“难道三姑奶奶?为什么还要出来乱走?快到这边来坐,那石凳上凉。”
为什么一个个都想着这事儿?明菲汗颜,忙忙摇头:“我没有。是四妹妹有了,邵家兴许很快就会让人来报喜了。”
三姨娘默了默,笑道:“也不一定,家里没人,大约会写信去登州罢?”明姿的脾气,陈氏都不放在眼里,又何时将她们这些姨娘放在眼中?
明菲道:“我想着,邵家应该还是会来家里的,而且老爷夫人隔得远,送礼这事儿少不得要落在姨娘身上,姨娘若是不便,不如我一并把礼办了送过来?”
这是体谅自己没钱,办事不方便?三姨娘的眼里有了暖意:“三姑奶奶,夫人给我留了足够的钱,下面铺子的掌柜们也得了夫人吩咐,若是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让人去拿。”
也是,陈氏办事哪里会有不妥当的?明菲笑笑:“虽然如此,姨娘若是有需要,就使人上门去说。随时随地都可以。”
这个下午,明菲也没去街上买东西,就和三姨娘坐着一通闲话,做做针线活,说说笑笑,却也过得快。约到未正,邵家果然让人来报喜,三姨娘厚赏了来人,与明菲约定过两日一起去看明姿不提。
申正刚过,龚远和来接明菲,拿了蔡光庭的信给她看,信中除了告诉她涵容和明玉一切平安之外,说的主要还是龚中素的事。意思是蔡国栋也知道了这事,事发突然,已然再无转圜,龚中素大事没有,罢官是铁定的。叫龚远和不必再费心思,再浪费钱财,等着接人就行。又暗示,很可能会叫二房退还侵占了的钱财,叫他们做好准备,早作打算。
因为防止龚二夫人又过去纠缠,二人并不急着回家,留在蔡家吃了晚饭,才慢悠悠地回去。
才到门口,就见老马迎上去:“二夫人在家里候着呢。”
龚远和与明菲无奈地对视一眼,这可真成了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要有多烦就有多烦,那一刻明菲都巴不得龚中素赶紧回家来算了,这不是折磨人吗?
自退婚风波后基本不出现的龚婧琪也来了,龚二夫人在二房候了一天,总也不见人影,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看见龚远和就嚎啕大哭,闹了半天明菲和龚远和才听明白她为什么哭。外面在传,龚中素要被治罪,已经下狱了。听到顶梁柱要倒,龚二夫人这才前所未有的惊慌害怕。
龚二夫人揪着龚远和的衣袖,满脸是泪:“你若是不管你爹,天理难容!”
龚远秩忙着将她的手扯开:“娘,只是谬传,当不得真。大哥这两日都在为这事奔走,您让他坐下来歇口气,喝口茶,慢慢再说也不迟。”
龚二夫人又转身去扯明菲,厉声道:“他到处奔走?别以为我不知道,出了这样大的事,还有心思陪媳妇回娘家,实在恶毒!说,是不是你两个干的这事?你们就巴不得我们都倒霉吧?”
见她去扯明菲,龚远和大怒,将明菲自她手中使劲扯出来,铁青了脸道:“滚出去!我敬你是长辈,你好歹也拿出点长辈的样子来,不知道就别吱声,也没谁把你当哑巴。一味的装疯卖傻,不分青红皂白,胡乱攀咬,儿女的脸和龚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你还不知道这事是从何而起?就是拜你所赐!你凭什么有事就来我家里闹腾?我娘姓薛不姓邵!滚!”
龚远秩和龚婧琪呆了呆,满脸通红,上去扶了濒临暴走边缘的龚二夫人就往外走。
龚远和在后面怒斥众人:“以后不许放疯子进来!惊吓了大奶奶,我要你们双倍奉还!你们挡不住是不是?我叫狗来替你们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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