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孩不大的哭啼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却显得尤为响亮,声声在耳。外间众人心不禁都提到嗓子眼上了,皆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门栏处看,好似能透过厚重的门帘,直直看进屋里的情形般。
不多时,门帘一掀,只见稳婆抱着一裹儿大洋红绸的襁褓出来,笑呵呵的上前给胤禛、乌喇那拉氏行了礼,捡着好话道:“给爷、福晋道大喜了,钮祜禄福晋生了位小格格,和弘历阿哥搁一块,正是一儿一女,全了福。”屋内众人闻言,齐唰唰跪地恭贺。
胤禛听得是位格格,心里确实打了个幐,待看稳婆抱过来的婴孩,面上的厉色不由缓解几分,红色包裹的小褥子里,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粉嘟嘟,小眼还未睁开,嘴儿正砸吧砸吧的,煞是可爱。
乌喇那拉氏一副欢喜样的接过孩子,笑道:“都说闺女像父亲,小格格这眉啊、眼的可是随爷,像极了。”李氏坐在一旁,知是位格格,心下一松,此时听了乌喇那拉氏的话,打眼看过去,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似地,哪看得出来随谁,心里是冷笑不屑,口内却道:“像,真是越瞧越像,好一个粉面的小人儿。”众人附和,稳婆更是巧舌如簧的一个劲夸赞。
慧珠稍作打理,恢复了精神气儿,要看孩子,于是稳婆又抱了孩子回里间屋里。孩子一离开,乌喇那拉氏好似才想起正事般,连忙命人去府大门外挂了红帛,又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打赏了下去,方与胤禛、李氏一同离开。
里间屋里,灯火通明,亮堂堂的,慧珠抱着孩子,轻轻掂了下重量,担忧道:“怎么这么轻,比起弘历刚生下的时候小多了。”一三十多岁,面目普通,身材微胖,绸衣简饰的妇人笑道:“小格格是女孩,比起男孩子轻些小些也是正常。”说话的妇人和董嬷嬷一般身份,是内务府的包衣出生,上月才拨进府来做乳娘的何嬷嬷。
慧珠听了何嬷嬷的话,并未舒展眉头,还是心疼的看着怀里小小的女儿。稳婆眼厉,窥了下慧珠的神色,笑问道:“钮祜禄福晋,您可是给小格格想好了乳名?”话落,屋内气氛一下子拔高,素心等人两两凑在一块极兴的小声讨论,慧珠眼睛一亮,眯眼笑看了下怀里,抬首笑道:“就叫宝儿吧。”稳婆忙捧话道:“这名好,这名好,掌中之宝,小格格可不是爷和您心里的宝贝嘛。”稳婆会说话,说的屋里的人心下欢喜,就着宝儿这名字说笑了好一会,至慧珠疲惫有了倦意,事才告一段落,各自回到下房就寝。
第二日,慧珠睡到大中午才醒来,睁眼便见弘历趴在床沿上,好奇的盯着宝儿直瞅,两颗一大一小的脑袋瓜子摆在一起,瞬时,慧珠只觉得心里都快软化了,鼻头酸酸的。
弘历发觉慧珠醒来,霍然出声道:“额娘,她就是您说的小妹妹吗?可是她没额娘讲的好看,也没年福晋的小格格好看。”慧珠一霎那间什么感触都没有了,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干脆逗道:“不论是谁,刚生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额娘记得你生下来的时候,就像个小猴子似的,难看极了。”弘历一听,眼睛瞪的圆鼓鼓,一脸的不相信。
“扑哧”一声,就听素心笑道:“主子您可别逗小阿哥了,都响午了,先用了饭食的好。对了,府里又领来五六个使唤人,高公公说让主子挑上俩个顺眼的,好帮帮主子的手。”慧珠应了,过了午饭后,慧珠便细问了几人的身份来历,从中挑了个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十二岁大的小丫头阿杏,和一个从府外庄子里挑来的,十四岁大的秋月,余下的几人就让高德领了回去。
虽说这两丫头看着是个老实样,但慧珠还是不敢轻易用了,便没让二人进屋伺候,反是派她们做了粗使丫头,让素心暗中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事情交代完后,慧珠自是舒舒服服坐起月子,院内大小事情都有素心打点的妥妥当当,她每日只需这食材那食材的进补,或白日逗逗宝儿,督导弘历继续习字读书,免得明年弘历上书房时,在课业上落了下层,念书吃力就不好了。
这样一过便是一月,到了十月六日这天,慧珠月满出屋子,府里为宝儿办了满月宴,因年氏的小格格随着天气转凉,又是病发严重,所以宝儿的满月宴就有些简单,只是给几家极近的近亲下了帖子罢了。不过宝儿怎么说也是亲王府侧室之女,席上规格也小不到哪去,且这年下来,府里没什么喜事,又出了那拉氏那种不光彩的事,乌喇那拉氏便想借宝儿的满月宴讨个好彩头,又能给慧珠示好,遂让高德请了京里数一数二的戏班子过府,又把设宴的地方好生装扮一番。如此,宝儿的满月宴虽不隆重盛大,却胜在精致奢华,倒也给慧珠母女长了不少体面。
且道这时,萨满跳完大绳,宝儿的满月祈福仪式过后,众人刚回到摆宴大厅,就有宫里的赏赐下来,其中德妃的赏赐尤为丰厚。乌喇那拉氏从慧珠手里抱过宝儿,逗趣道:“还没见到你的亲玛麽德娘娘呢,德娘娘就这般喜欢咱们的小格格,给你赏了不少好物什,你可高兴。”宝儿好似能听懂般,眼溜儿转了一圈,待溜到乌喇那拉氏脸上,“咯咯”扬了个笑脸,众人见状,抚掌大笑。
一旁贵妇人道:“哟,这礼都全了,是不是该给小格格取个名了,大伙儿可是想知道这漂亮的小格格该配个什么样的名呢。”众人连声称是,向胤禛看去。
胤禛其实早就想好名字,此时却双手后背,做沉凝状道:“佛主释迦牟尼佛在娑罗树下降生时,百鸟群集歌唱,天乐鸣空相和,四季里的花木都一同盛开,尤其是沼泽内的莲花开的最盛;至佛主觉悟成道时,起座向北,绕树而行,一步一生莲,共生十八朵莲花;这以后,每当佛主传教说法时,坐的是‘莲花座’,坐姿也成‘莲花坐姿’。”说到这,忽的沉默不语。
慧珠当下无语,她满是紧张听胤禛长篇大论的说了半阵,却还未待说道正题时,就止了声,这是何意?慧珠眼待询问的看向胤禛,只见胤禛也同时向她看来,并微微点了下头,收回视线,继续讲道:“莲是在炎热夏季的水中盛开,炎热喻为世间烦恼,水乃是清凉,由烦恼而至清净,意为不染凡世忧愁,不待凡间尘嚣之意;同时莲又是是佛主心之钟爱,处世之人格。唔,宝莲,就取名为宝莲吧。”
慧珠傻眼了,她万万没想到,胤禛一个熟读经史,文才不俗之人,居然长篇累牍了这久,就取了个这名字——宝莲?不知怎的,慧珠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三个字——宝莲灯!难道胤禛不知道有《宝莲灯》这出戏剧吗?
众人闻之,亦是怔了怔,不约而同的想到《义子传》里,三圣母手中的宝灯——宝莲灯。但众人闪神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只见乌喇那拉氏面上稍是僵了僵,随即笑逐颜开道:“爷这名取的好,小格格乳名叫宝儿,爷取的名既含了钮祜禄妹妹取的乳名之意,又寄予小格格未来的美好愿望,确实是极好。”众人脸上一副恍然顿悟的神情,一口一个“宝莲”叫的欢喜,观之胤禛面上,也隐隐可瞧出胤禛对“宝莲”二字的的满意。
取名过后,众人移至暖厅用席,宴席上是笑语喧哗,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后至申时将阑,满月酒方才结束,宾客离开,众人散去。
回到院子,慧珠用了碗醒酒汤,去了醉意,见胤禛躺在矮塌上似在小憩,便想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去东厢寻弘历兄妹。刚至门栏那,胤禛就懒洋洋的问道:“你去哪儿?”慧珠转身答道:“去东厢看看弘历和宝儿。”胤禛口里念了声“宝儿”,又问道:“可是喜欢宝莲这名?”不待慧珠回答,自个儿补充道:“我想想也觉得这名取的不错。好了,没事,你去东厢看看他们兄妹吧。”说罢,闭眼假寐。
慧珠看了眼舒适躺着的胤禛,张张嘴,终是没说什么,兀自撩了帘子出去。只是第二日待胤禛离开后,暗下好一阵埋怨胤禛取的这名字,还当着素心的面也叨念了几次。不过再怎么不喜,宝莲这名也是一锤定音,更改不了了,慧珠也就念了几天便搁置下来。
随后,又过二十来天,到了腊月初,便是俊贤的大婚,慧珠自是花了大功夫,备了一番厚礼去钮祜禄府参加婚宴。后待俊贤婚宴过,接下来就到了新年,这年如往年一般,大宴小宴的一堆,累的人歇不得气。唯一异于往年的便是年氏因小格格病情加重,需的得待在北郊的温泉庄子,没有回府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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