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王的手段,直接而狠辣。
大雪封城的第三天,于尚书便被人赤身裸体的从红楼中抛了出来,大雪纷飞中,他不但光着身子,还下身血淋淋的,说是有人在青楼发生了争持,最后也不知怎么回事,变成了百多人的大械斗。然后这个于尚书很不幸的,正与红楼艳伎卿卿我我的他,突然一棒子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便是这般光着身子被冻醒,下体也残了。
第四天,因于尚书的一病不起而闹得不可开交的于府中,几个妻妾闹了起来。于纷乱中,五夫人的院落起了一把火,急急赶回想救回自己的金银细软的她,路过花园时被人打昏了去。再醒来时,她的脸上出现了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那伤口血淋淋的,深可见骨,左右两只眼睛,更是直接被划瞎了,右手也弄残了。
这还是其次,又失财又伤身的她一觉醒来,又听到一个消息,也搬到长安的,她的老家也突然起了一场大火。那大火起得十分突然,几个学会了刺绣绝活的侄女和父母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当然,那珍藏的张氏刺绣秘本,也在那场大火中被烧。
一夜之间,五夫人钱氏和她的家族,从云端彻底地跌落到了地狱中。毁了容失了财的五夫人,被彻底地排斥在外。在于府这么些年,她明里暗里不知害了多少人,那些人潜伏在她身周。虽然她有个嫁得不错的女儿,还不至于被赶出于府,可她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动不了针线,看不到刺绣,无法让老家剩余的人再凭此发家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被她怀恨在心的人,一日一日地让她和她的那两个忠仆尝受着生不如死的滋味。
而第三天,五夫人的两个忠仆,便一前一后意外落井身死。
五夫人的女儿,因为父母双亲都遇到这等惨事,也是备受煎熬着,特别是父亲这一伤,朝中便不会再用这等伤残之人,而随着父亲失势,她那女儿,也渐渐保不了她的大妇之位。
自身难保,刚刚嫁过去不足一年的新妇,也没有心情理会母亲的伤痛了。于仓惶奔走中,不到一个月,她便听到了她母亲急病而逝的消息。
而随着五夫人钱氏这一死,这一切的恩怨也有了个了结。便连钱氏曾经是从张洇的手中得到绣活一事,也彻底的淹没在历史上。当然,这是后话。
这些消息,张绮不用说,张洇住在酒楼的这几天,也天天从食客们的闲聊中听到了。
在她大哭一场后,张绮见天气转晴,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她,从兰陵王的包袱中,拿了一粒夜明珠,一块玉佩,令护卫把它们折成四百一十两黄金后,张绮帮张洇在长安边郊买了一个院落。
有了这个院落,再拿着剩下的三百多两黄金,再谨慎寄卖她的绣品,张洇以后的日子,基本可以过得安康平稳了。便是给女儿置一笔不错的嫁妆,也够了。
……事实上,这也是想当然,张绮记得周国过了这十几年的好日子后,也因为昏君无能而陷入纷乱无序中。只是这个,张绮也是自身难保,自然更帮不了她了。
这几天,张绮悄悄地去阿绿曾经出现过的地方找过她,可没有找到。拦得一个婢女问了问,张绮这才得知,阿绿知道她在武威城失去踪影后,已逼着贺之仄带她去寻找了。
寻思了一会,张绮找到兰陵王,令他发出信鸽,告知阿绿自己还活着后,便把这件事放下了。
眼看着天空放晴,又听得护卫中精通气侯变化的人说了,此次会晴好个五六日,当下,兰陵王一行人便急急地动了身。
两匹马轮流着骑,日夜兼程之下,五日后,骑士们来到上州。
上州已邻近了长江流域,望着渐渐熟悉的道旁景色,张绮有些怔忡了。
这时,一个护卫靠近来,禀告道:“郡王,今晚又会下雪。”
兰陵王点了点头,命令道:“让大伙进城。”
“是。”
“告诉杨受成,在上州盘一间院子,先行安顿下来。”
陡然听到这句话,张绮愕然转头,她怔怔地看着兰陵王,嘴张了张。她想问,为什么要盘院子?准备在这里住下去么?
一行人进入了上州。上州一城,其实算不得繁华,特别是与长安邺城等都城相比,更显得普通。
见张绮打量着上州,兰陵王问道:“不喜欢这里?”
张绮低下头来,朝南边看了看,道:“还可以。”
那是不太喜欢了。
兰陵王制止准备去盘院子的杨受成。一行人在酒楼住了下来。
雪只下一天,第二天又晴了。问过那会看天象的护卫后,五百骑士再次起程,这一次,他们是昼夜急驰。
如此急奔,终于在四日后,一行人来到了荆州地带。而这里,已离建康不远了。
相似的江南景色,不同的口音,令得张绮一看到荆州城外来来往往的人流,便有点出神。
兰陵王朝她瞟了一眼,朝杨受成点了点头。
在杨受成急急去盘院子的时候,一行人在酒楼中住了下来。张绮颠覆数日,早就累得散了架,这一放松,便连睡了几晚好的。
四日后,杨受成已在荆州城的西区边郊处置了一个极大的院落。院落虽大,不过因为是在荆州这等地方,加上又不是中心城区,价钱就便宜多了,占地足有百多亩,前后十几井,花园精致,假山处处,被褥器皿一应俱全的院落,不过三四百两金。
院落布置好当日,兰陵王等人便住了进去。
望着张绮的身影,杨受成走过来问道:“郡王,这院子里原有的婢仆,要不要留一些?”
兰陵王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担心张绮没有人侍侯。
瞟了张绮一眼,兰陵王淡淡说道:“过阵吧。”
过阵?这个为什么还要过阵?
就在杨受成纳闷不已时,那个嘴碎的姓成的护卫连忙把他一扯,悄悄说道:“统领,这事不能急。”他朝兰陵王的方向看了一眼,挤眉弄眼地说道:“咱家郡王与张姬那个”他两手中指对了对,小小声说道:“还没有住在一块呢,你现在就把一切安排妥当,这不搅了郡王的如意算盘么?”
这话一出,杨受成恍然大悟。他看了一眼姓成的小子,又转头看向兰陵王,眼瞅着越发显得威严沉稳,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冷面郡王,他点头道:“怪不得郡王变了这么多。原来都是受了你小子的怂恿!”
这话一出,姓成的护卫马上瞪大眼辩道:“话可不能这样说!这我可不依的。郡王他老人家是什么人?那是顶顶聪明的人,统领我跟你说啊,论狡猾,我阿成现在是赶马也追上了郡王了!”
张绮来到正院。
这正院只有一进,兰陵王的主房旁那一间,被他定成了书房。而她自己的房间,给安排在第四间最靠边的厢房里。旁边树木森森,灌木成林,可以想象到了春夏之日,必是绿叶成荫,鲜花绽放的,张绮很喜欢。
她的房间中,兰陵王早令人布置好了,这一路她睡得习惯了的被褥虎皮,都叠在了塌上。房间中,散发着清香的竹炭已开始燃烧,配上冉冉升起的香炉,再是温暖如春。
坐在房间一侧,摊开那黑白棋盘,张绮又小小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长途奔涉,还真是不好受。
转眼间,入夜了。
天一黑,两个护卫便提着一个鸟笼大步走来。他们径直来到兰陵王面前,朗声道:“郡王,找到了那种喜欢啄木的鸟儿。”听人说,这种鸟,寒冷的时候不喜欢鸣叫,只是喜欢反复啄食一些木料。
兰陵王点了点头,他看了看,道:“不错,是这鸟儿。”书房的灯火下,他双眸明灿,“张姬应该出来用餐了,喂些食就放上去吧。”
“是。”
张绮在院子里转了一大圈后,天已漆黑得伸手看不见五指。望着在寒风中,雪花中飘摇的火堆,张绮一边呵着手,一边朝房中走去。
走到房中,望着空空荡荡的四周,张绮有点怀念起阿绿来。不过转眼,她又把这奢侈的念头抛到一边。早就洗漱过的她,开始爬到床塌上睡起觉来。
被窝又暖又厚,故乡近在数百里,张绮这一觉十分的踏实。
睡着睡着,黑暗中,张绮突然睁大了双眼。
她慢慢的,慢慢地抬头看向屋顶处。
木制的屋顶上,此时不停地传来,“啄!啄!啄!”的木头敲打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地敲击着屋顶!
在这夜半时分,有个什么东西像人敲门一样,“叩叩叩”的,反复的,不停地敲打着屋顶,竟是恁地阴森!
慢慢的,慢慢的,张绮双眼越瞪越大。
就在她屏着呼吸倾听时,那啄啄啄的敲打声中,配上一种顽固而阴森的爬挠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用爪子,一下又一下,慢慢地勾开屋顶,然后,破洞而入……
张绮的脸转眼苍白一片。
咬着牙,她蹑手蹑脚地爬出被塌,胡乱套了一件狐裘后,她猛然冲出了房门。
漫天雪花映白了天地。
张绮埋着头冲向只有三个房间之隔的主房处。她刚刚冲到主房门外,只听得“吱呀”一声房门大开,高大颀长的兰陵王只披着一件单衣走了出来。雪光中,他看着她的双眼,明亮而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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