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净到底没有一起上路。用他的话说,现在还不是和尚我离开的时候。
云逸尘的心情很不好,失了再去探望其它故友的兴致。再者说,故友故友,抵挡住岁月留痕,至今还能说上几句真心话的,除了方外之士、出家人慧净,也再难寻出第二个。便是见了面也不过喝上几杯烈酒,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回顾一下往昔时光。既没了心情,倒是相见争如不见了。
左思右想,他决定还是去找苏雷。活到他这岁数上,武功超绝,孑然一身。若于世间再没个牵挂,直接可以学慧净出家当和尚去了。大约也是因着这个原因,云逸尘将苏雷的事看的极重。苏雷能过的幸福美满,对他极其重要。偏那小子不让人省心,人生一波三折。女人方便就不说了,这一回在前程方面偏也是,非要脱离了苏晨自去打天下。可想而知,苏晨是绝不会高高兴兴放行的。
说到苏晨这个大外甥,云逸尘也是一肚子的无奈。
也不知苏家祖上哪一辈传下来的遗传,苏晨生成了个完美主义者。不但将自己打造成典范,还期待着围绕在他周遭的所有人都能成为典范。于政事治理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臣子能吏真都照典范规矩行事,治理之地一定是政治清明,百姓乐业安居。这一“典范准则”扩大到城主府的管理上也不错。城主府不仅仅是城主的家,还是一个特殊的管理机构。有着特别的政治含义。引用这种管理准则也很好。
于是,苏晨的人生过的要比他那风流荒唐的父亲严谨太多。赏罚分明、不徇私情的行事作风使得他在天元大陆享有不错的美名。然而,一旦这种作风侵袭到个人生活之中,就令人很郁闷了。
好比对于苏雷的问题上。苏晨对苏雷不好么?显然不是。你说他夺了苏雷对祺地兵权的掌控,打压苏雷一手提拔的亲信。人家说的明明白白。不是猜忌,是想给自家弟弟更大的天地驰骋。哪儿来的更大天地?这不,计划在这儿呢。待我一一分说。
云絮飞欣喜于小叔前来探望自己。听他提及两个外甥之间的矛盾,忙做解释,将苏晨的计划透露一二。表示并非大表兄容不得二表弟,而是另有玄机。苏晨用心良苦。
云逸尘听完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对祀地没什么深厚的感情,对于一统天下这种事儿也没多少兴趣。他只是遵循了一个最简单的原则来判断孰优孰劣。
到底是攻占祀地占一块地皮称王称霸来的容易,还是去东寰岛诸侯一方来的便捷。哪一个来得更快,他就支持哪一个。
至于到底哪一方更好,这个分析就不是他所擅长的了。需要请教专业人士。云逸尘不声不响的在腹中打定主意,承诺也就含含糊糊:“……我会去和晓风好好说一说。”
云絮飞听了却是心下大喜,小叔出马,事情哪还有不成的。欣喜之余又添上几句:“这两兄弟也是相互扶持、一路走来的。今日这种局面,我看了实在是不忍。说来说去,他们俩第一次有罅隙还是为着那个叫殷如行的女子。这女子现如今投靠了鄢都。表哥的意思是,在东寰岛相助一事上不妨多相助罗枫寒一些,看看能不能说合鄢都将殷如行嫁过来。如此,阿雷也能得偿所愿。正好,此番祀地召集各城主府商议东寰岛一事。祺地派遣的使臣正是侄儿,小叔如有空暇,不若和侄儿一同前去看看?听说殷如行已是拜在了宁湛门下,苏家想要求娶只怕不易。还请小叔帮着在鄢都门派的长老面前说几句好话。”
云逸尘想了想。苏雷目前正在祺地悄然召集昔日手下,为离开做准备。一时间没那么快去祀城。他跟着云絮飞先过去也好。正好可以打探一下殷如行的心思。便道:“好,我和你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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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边,柳树垂下长长的枝条,碧绿的柳枝芽头浸到水面,微风拂动过,漾出层层波纹。远处的河道被阳光折射出片片白光,一只翠色的小鸟飞快的掠过水面,钻进浓绿的柳树枝叶,发出几声婉转的清鸣。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祀城城内的河道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居民,孩童们快活的奔跑笑闹,期盼的眺望着远方的水面。
忽然,远处的人潮传来隐隐骚动。岸边的人不约而同的伸长了脖子。风声送来的笙箫音乐从隐约转为清晰,一队豪华的船队由远而近缓缓驶来。
最前方的是一艘轻快的小船,船上坐着身着彩衣的乐师,每人手中都有一样乐器,异地风味十足的乐曲从这些乐器中流淌而出。
第二艘,便是队中最为高大豪华的双层楼船。船舷和甲板上,站着满满的卫兵,铠甲整齐,神情肃穆。
再后面,是一长串造型相似的双层楼船,装饰上较第二艘略为朴实,同样站着不少士兵。
人群霎时间沸腾起来,欢呼声和议论声纷杂迭起。
“来了,来了!东寰岛的船来了!”
“这船可真漂亮。”
“哪一艘上面坐着东寰王?”
“听说还有漂亮的公主?在哪一艘上?”
相较河岸边围观群众的热烈,道路两侧酒楼、茶楼等高层建筑中观望的人士就要淡定许多,谈论的话题也深入许多。
“不知东寰王能付出什么样的价钱来?”
“那位公主想必要嫁在天元了,诸位猜猜,会花落谁家?”
“据说不少臣子也跟着东寰王一块儿来了,其中有不少有才之士。”
“嗨!管他来了多少人,还不都是丧家之犬?连自己的家园都丢了,还有个屁才学。”
“话不是这儿说。时也,数也,非士之过。东寰王手下还是有几个能人的。”
一座不起眼的酒楼二楼,一间普普通通的临街包房。三个装束各异的女人先是将楼下各种议论听了一遍,再不动声色的走到窗前,眺望下方河道上走了许久还没有走完的船队。
“这个阵势,来了多少人啊?驿馆住得下吗?”贵妇打扮的林咏恩杞人忧天,问向房中少女装束的女子。
少女装束的女子却是乔装了出门的苏离。她嗤笑一声,清甜的声音比之少女多了一丝柔媚,语气多少有些不屑:“整个朝廷剩下的人都流亡过来了,当然是住不下的。除了驿馆之外,又各家匀了三个宅邸出来,勉强能塞进吧。统共就这么多地方,再住不下我也没办法,只能往城郊的庄子里放了。”
林咏恩有些担忧:“万一他们闹意见,和梁城主抗议怎么办?岂不是要怪你办事不周。”
苏离大笑,傲然道:“丧家之犬也敢挑三拣四!”她冷笑,“瞧瞧,吹吹打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办喜事,谁想是一群庙堂江山都丢了逃出来的东西!摆这么个姿态给谁看?不杀一杀这威风,后面谈判起来,指不定这帮子家伙怎么糊涂嚣张,以为自个儿还是祖宗呢!”
林咏恩明白了深意,说不准还是梁少安指示的,夫妻俩夫唱妇随,便不再置喙。转而笑问殷如行:“怎么一句话都不说,想什么呢?”
殷如行今日十分的少言寡语,沉默的看着下方街道与河道热闹的场面。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很不能理解。东寰王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怎么会这么天真,认定了天元人会帮他夺回王位?”
苏离发出一声轻笑:“也许,不是他天真,而是因为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不然你让他去哪儿?抛下地位当庶民?还是在岛上等着被利用和杀死?所以,不管有多少可能,他总要试一试。只不过,在智力问题上,我和你持相同的看法。他真是很不聪明。这个时候该是姿态放低一点,祈求同情才对。偏弄出这般阵仗。求人还傲气十足,只能说这位东寰王,太过狂妄自大。”
林咏恩倒是十分欢喜,东寰王越蠢,对鄢都就越有利。笑道:“这不好么,对手愚蠢总比对手难缠要好吧。”
“是挺好。”苏离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意犹未尽的道:“只是这样的对手,太没意思了点。一点儿挑战性都没有。”
林咏恩噗的笑出声来:“还有你这样的?嫌对手弱。你这是闲的慌没事找事呢。”
“不然。”苏离正色道,“世间从来不缺厉害之人,倘若我的对手都是如东寰王一般蠢,赢的容易。时日一久脑袋未免生锈,说不定性子也轻狂了起来。他日若遇着高人岂非要傻眼。所以,对手还是厉害些的好。”
林咏恩摇头,对此不能理解。想到另一件事:“你们说,那个公主,东寰王想嫁给谁?”
这个问题都不需要考虑,苏离直接道:“当然是谁的价码高,就嫁给谁。”
林咏恩半真半假的打趣:“你就不怕这人最后赖在梁城主身上?”
苏离一听就笑了,乐不可支,回笑着打趣:“罗夫人,你该不是怕这位公主会赖在枫寒公子身上吧?”
林咏恩被说中了心事,她的确担心这一点。遂红着脸道:“你笑什么,事情没定下,谁都有可能。咱们先说说又怎么了,我就不信,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苏离嘴角勾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凉薄的道:“担心有什么用。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况且这种交易中锦上添花的女人,送到嘴边的肉。男人还有不吃的?为这种事操心,那我这一辈子岂非什么都别想干了,磨死在这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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