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湛在路边等了很久,才看见姗姗来迟的两马两人。后面三十步远,跟着苏雷那一群拖拖拉拉的亲卫。神色就有些不快:“怎么这么久?”
殷如行看着他故作严肃的表情,和眼中隐藏的担忧,心中不禁愧疚。
宁湛这个师父,是很好的。倘若换一个土生土长的天元人做他的徒弟,一定会师慈徒孝,流传一段佳话。
但她不行。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和这里的人有着天壤之别,她还是个女人,这里面的差距就到了无法调合也无法理解的地步。宁湛,不可能同化她的观念。她,也不可能说服宁湛的思想。
在外界尚且和睦的时候,这种隐患不会暴露,一切就还风平浪静。一旦分歧发生,只怕,她终有一天要站在宁湛的对立面。
有避免的方法吗?有!
成为令罗枫寒忌惮的人,就可以。
只要她成为了这样的人。宁湛这个师父,就成了她和鄢都之间的润滑剂。罗枫寒必然要苦心竭力的维持她和师门、和鄢都之间的和平表象。只有这样,她和宁湛才能全了这一份师徒之情。永远不必对立。
看来,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发展自己的势力都是势在必行。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正和苏雷眉眼交战的宁湛。轻叹了口气。
罗枫寒不是苏晨,宁湛能一直保有这种率直的个性,想来和他脱不了关系。
既然如此,就让他保有下去吧。这也是一种幸福。
“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到马场了。”苏雷手持马鞭指向前方,“江城是东出云最大的城池,云家的祖宅就在江城城郊的云镇。云镇往外五十里,就是马场。我们不必去江城,可去云镇住宿,明早再往马场。也可以直接去马场下榻,就是条件简陋些。”
“云镇?”殷如行咋舌,“整个镇子都是云家的?”
“当然不是,云家祖宅只是镇上最大一户的人家。”苏雷含蓄的解释:“不过,这座小镇原本没有,是云家旁系,以及依附于云家生活的一些平民、仆役后来渐渐发展出来的。说是一镇上的人都和云家有关,倒也不假。”随后,他意有所指的笑道:“和鄢都罗家拥有一座城相比起来,实在是提不上台面。”
宁湛冷声回道:“罗家拥有的土地,和云家比起来,也实在是提不上台面。”
苏雷笑笑,话锋一转:“我不姓云,实不知云家有多少土地。”
宁湛立时道:“我也不姓罗。”
顿了顿,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岔开话题。
这一番唇枪舌战,殷如行丝毫没有听进耳朵里。她在想一个问题。世家的势力如此庞大,那么,王权的势力就会相对缩小。这个时代的王权并没有像华夏古代的中央集权。对了,可怜的他们连称号都不是王,国主之类。真是悲催。苏晨的野心也是可以理解的。总之,这里有些像唐朝以前的时代:铁打的朝堂,流水的皇帝,稳坐泰山的世家。
她开始回想历史课的内容。诸侯割据、士族、庶族……世族是怎么消失的?好像在唐朝以后就没有了。没错,就是唐朝以后。唐朝初期,还有什么五姓七家,据说这几家的女儿比公主都抢手。更别说两晋南北朝时期,王与司马共天下。
士族,士族是怎么消失的?庶族、寒门,是怎么崛起的?
该死!早知道有今天,大学专业就该选历史系!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谁能给我一个百度?我用天下来换!
“如行,你看呢?”宁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啊?什么?”殷如行茫然抬头。
“我们商议今晚住马场,问你怎么看?”宁湛不悦的看着她,“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殷如行回过神,赔笑道:“师父,你徒弟这不是没见过世面,惊傻了嘛。行,就住马场。云家,那是多大的豪门啊!听着就吓人,咱不去。”
宁湛柔和了脸色,缓声道:“不去云镇,只是为了少些麻烦,图个清净罢了。不必妄自菲薄。”
“是,是!”殷如行紧跟着附和,“咱们也不是没名没姓的。”
宁湛满意的点点头,这就对了,该有的气度不能丢。
殷如行松了口气,肩膀垂了垂。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赶路上。这些乱糟糟的思路还是等一个人的时候再好好清理。
这时,一道细细的声音如线般传入她的耳朵:【刚刚再想什么?】
传音入密?殷如行一怔,扭头一看,身旁黑色骏马高大的马背上,苏雷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好像在说:我知道你在说谎。
殷如行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说谎怎么了?会传音入密了不起啊!会传音入密很了不起啊!
咱内功也够级别了,咱就是不学,咱就是不用。咱就是不回你的话!怎么着?哼!
我在想什么?我在想包括云家在内的一众世家什么时候会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灰都不留,渣都没有!
我在想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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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场的大门出现在视线内时,殷如行立时被震住了。
二层楼高的石制牌坊,柱身祥云环绕,飞鸟朝凤。顶端“云家马场”四个大字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金色的光芒。苏雷解说,那是描字的颜料里掺了金粉。
够气势!够直接!够自信!够简单!
马场内的陈设很简单,一望无际的山坡、草地、池塘、木栅栏、青砖瓦房。
守门人对苏雷的到来并不怎么惊讶:“雷公子,您来的可真快,五郎君早上刚刚到呢。”
“什么?”苏雷闻言又惊又喜,“师父,啊不,小舅舅回来了!”
“咦,您不是听见五郎君回来的信儿才来的?”守门人略一想就明白了,笑道:“那可是巧了。五郎君多少年没回来了。结果他一来,您也来了。瞧这缘分巧的,不愧是甥舅师徒。”
苏雷十分高兴,急忙问:“舅舅歇在哪间房舍?”
“你问他?他哪里知道。”身后传来男子爽朗的笑声,“还不如进去了找呢。左右就这么大的地方。”
苏雷惊讶的回头:“大表哥。”
夕阳下,一个身着石青色长衫的男子笑吟吟的带着一队人马走近,男子约有三十来岁,高大的身材和苏雷相仿,相貌也有几分相似。
苏雷给他们引见,男子是他的大表哥,云家长房,现任家主的嫡长子,云絮扬。然后又给云絮扬引见宁湛师徒。
云絮扬听见宁湛的名字,立刻露出钦佩之色,连呼“久仰”。等听见殷如行的名字后,明显一怔,看了苏雷两眼,方笑道:“原来是殷姑娘,久仰,久仰。”两个‘久仰’说的很是意味深长。
苏雷不待他多说,一连声的催促大家快些进去。
“看你急的这样子。”云絮扬无奈的笑,“行,知道你心急。那就先进去。回头再慢慢聊。我也是听他们报讯说小叔回来了,这才赶了来。对了,既然一起碰上了,回头就一块儿和我家去。父亲要是知道你和小叔都来了,今晚定会高兴的一醉方休。”
“大公子,五郎君不在马场,他出去了。”被冷落许久的守门人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赶紧将重要信息说了出来。
云絮扬和苏雷齐齐一怔:“出去了?”苏雷立刻追问,“去哪儿了?”
守门郁闷的回答:“小的们多嘴问了一句,五郎君没说。只说晚上会回来住。叫我们准备一张床铺就成。问他几时回来,也不曾说。”
云、苏两人互看了一眼。云絮扬想了想,招呼众人道:“既这样,大家先进去吧。歇歇脚,喝杯茶水。”
马场负责人也及时的赶了过来,将众人迎进。收拾出最好的房间,奉上最好的茶水。这行人的马匹由马倌带去喂草料。随从则由马场杂役安排着去他处休息。
苏雷抿了一口碧清的茶,道:“大表哥,依我看,小舅舅即便回来了,也是不肯和你回去的。不然,他何须来这马场落脚,直接回云镇岂不好?”
云絮扬笑了笑,道:“小叔的事,等他回来了再说。我倒要问问你,你这是怎么回事?带了贵客,连家门都不入,跑这荒地儿来歇脚?”
宁湛适时接过话:“这却不怪苏贤弟。是宁某的不是。宁某欲替小徒选购一匹好马,苏贤弟便介绍了云家马场。小徒性子急,一听说有好马就什么都顾不得了,非要先睹为快。这不,连累苏贤弟过家门而不入,实在有愧。”
殷如行恰如其分的做出表演,一脸羞愧的垂头。
云絮扬笑道:“原来是这样。殷姑娘,别的不敢说,云家马场好马还是有几匹的。这个时候正巧,马也该归栏了,我让人带你去看,如何?”
殷如行起身欢喜的答谢:“多谢云大公子。”
云絮扬笑着唤过马场负责人,命他带两位贵客去相马。宁湛和殷如行很识趣的跟着那人去了。
屋里只剩下两人。云絮扬方收了那一脸客套,问苏雷:“你又在搞什么?”
苏雷吹了吹茶面飘着的水泡,淡淡的道:“就是你看见的,带她来买马。”
云絮扬给气笑了:“你倒和我打官腔。行,那就公事公办,云家的一等的好马,从不卖给祺地以外的人。让她挑二等的去。”
苏雷微微一笑:“我无所谓。不过有件事想必你也听说了。东寰岛内乱。东寰王逃亡至天元求助。鄢都罗家纠集了一群人在祀城,号召有意之士联手出兵东寰岛,助东寰王平乱。”
云絮扬挑挑眉:“听说了。罗家人这是想走。走了也是好事,半死不活的守着个鄢都城本就膈应。五位城主都会放行的。”
苏雷又是一笑,道:“大表哥。你就没有兴趣分一杯羹?”
云絮扬顿时失笑:“这是傻了么?你当罗家人是去抢钱呢?他们是离乡背井的去过活。分一杯羹?怎么分?派人去打杀,人员死伤多少?粮食消耗多少?能抢回来什么?金银财物,还不够补充军需消耗的呢。”
苏雷不声不响的等他数落完,方成竹在胸的抛出答案:“土地,就是最有价值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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