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之上尘土飞扬。偶尔可见往来的车马行人。据说在两百多年前还是天元王朝的时候,官道是不许平民百姓走的。只有达官贵人可以享用,平民只能走没有经过休整、坑坑洼洼的小路。
现下却有了不少改变。五大诸侯地呈竞争之势,巴不得来投奔本地安家落户的人越多越好,文人可兴文化,富商可繁荣经济,民众的用处就更大了,种田、做工、征兵,哪一项不靠着庞大的人口基数。如此,内行德政之举就显得尤为重要,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想出来的,提出修官道时不妨修宽阔些,在旁侧划出民道来给平民使用。在左右修路也是征用民夫的徭役,如此费事不多,却是既方便了民众,也便利了民间交通。交通便利对城市发展有利,口碑和实惠都有,何乐而不为。
那个时期,五地城主都争先恐后的发展自家实力,以便有钱有粮有军队的踩死别家。既然是良政,不久后就各地都有仿效。虽然后来谁也没有踩死谁,这项施政却是一直延续至今了。
民道上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远远看见官道路面飘过来一阵的尘土,纷纷好奇的张望。近了一看,呵!好气派的马队!几十匹骏马膘肥体壮,马上清一色身材高大的骑士,穿着统一。为首男子的衣服在阳光下闪着华贵的纹路。路上的百姓便知这是贵人出行。纷纷避开路侧,深恐冲撞了。
苏雷埋头赶路,面无表情到几近于面瘫。身后的随行亲兵不时对着同伴挤眉弄眼一番。各自认为他们很能理解自家将军现在纠结的心情。
话说前不久三小姐送来了一封信,将军看完就神情有些不对。然后就是收拾整装,说要出发去鄢都。那时他们还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在走了一段路,听见各种版本的传言之后,也就明白的八/九不离十了。
失踪多年的妾室殷如行居然有了消息。还摇身一变成了鄢都林家的义女。这谁能想到呢?也就是这些传言,使得将军原本兴奋迫切的心情转变为了沉闷。
人家鄢都放话出来,说殷如行本是良民,是被拐子拐卖了的。苏家小妾什么的身份不予承认。要改了良民户籍落户鄢都。据说已经办妥了,对着祺地也就是打个招呼。
这就好比你遗失了心爱一物,多年寻找。这时有人告诉你找到了。还没笑开嘴呢,那人就接着说这东西本不是你的,是我们家的,找到了也不归你。就是白告诉你一声听听,顺便嘱咐一句以后别再惦记了。
谁能忍下这口气?别说将军了,就是他们也受不了啊!
所以说,将军沉着脸赶路一点儿都不奇怪。尤其是前两天他们在鄢都的经历,那更是让人郁闷。
去了林家,林家说人不在我们这儿。顺着指点去了燕凉别院,这回好,里头就没个当家主事的男人在。有管事的人吗?有,罗枫寒的妻子倒是在。可人家一句话就堵死了:外子不在,恕不见客。面都没见着,只让管事的传话。将军那脸,瞬间就青了。
好在亲卫天麻机灵,向管事的打听,不知殷如行姑娘可在?结果管事的油盐不进,只说女眷之事不知,便立到一旁,任你怎么问就是不再开口。
没辙,眼见着天黑了,总不能露宿野外。只好又折腾回城,胡乱找了个客栈休息一宿,明天再做打算。
第二天一早,却好是来了点好事。鄢都城主罗映韬派人递帖子过来,说刚刚得知苏将军大驾光临,请过府一叙。
甭管是不是‘刚刚’得知,好歹有了能做主的人。他们一行就去了。映韬公子的态度倒是很好,就是话多了点。寒暄来寒暄去一大堆,末了又把将军请到书房单独谈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后,将军的脸倒是不青了,这回改没表情了。
没表情的回了客栈,没表情的收拾出发。没表情的告诉他们,目的地是祀城。
没得说,猜也猜的到,那位殷姑娘在那儿呢。
苏雷不知道自己手下一众的精彩揣测。他的面无表情是因为心里的念头太乱,喜、怒、悲、愤皆不是,一团乱麻、五味杂陈。脸上就变成没有表情了。
他寻找人寻的太久,久到忘记了人被找到后要面对的种种。而一旦结果突然呈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问题令他茫然不知所措。
罗映韬告诉他,如行被宁湛收做徒弟了。这些年习武不辍,过的很辛苦。罗映韬又说,作为宁湛唯一的徒弟,又是林家义女,那是无论如何不能为妾的。罗映韬还说,殷姑娘逃亡的那段时日,颠沛流离,几经生死,稍有差池坟头的草就有人高了。能平安流落到鄢都,实属命大。罗映韬还问他,你知道她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吗?之后,大约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什么,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却委婉的表示,男子汉大丈夫,就是再在怎么外面建功立业,也没有置自己女人于险境而不管的道理。这是不负责任。
他能说什么?说什么都很苍白。
末了,罗映韬百感交集的说了一句“苏将军也不容易……”,欲言又止。
瞧瞧,谁都知道内幕。不,应该说,还有谁是不知道内幕的?
阿离知道,韩家人知道,罗映韬知道,冯淡裕……说不定也知道。更重要的,殷如行知道。
她知道。
苏雷突然很想笑。罗映韬问的好,她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
让她为奴的是谁?让她做妾的是谁?让她千里逃亡的又是谁?
苏雷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见是要见一面的,得确认她平安完好。只是见过了,也就再没有以后了吧。
大哥,你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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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城的罗家别院中,宁湛在练武场找到殷如行,看了看四周,悄没声的传话给她:“回去收拾一下出行的包裹,不要太丰厚,简单利落些。”
殷如行瞬间一喜,瞧了瞧远处练着拳脚玩的几个家丁,不动声色的道:“公子准了?”
“没有。”宁湛面不改色,嘴唇微动:“我们私下走。”
“什么!”殷如行惊的几乎叫出来。我们?这个回答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本来么,罗枫寒不答应属于正常现象,宁湛愿意帮她私下走就有些不正常了。宁湛还要和她一起走,那就是极度不正常。
她结结巴巴的道:“师父,你要和我一起走?”
宁湛云淡风轻的反问:“没我你走的了?”
是哦,没有宁湛帮忙她是走不了。可是,也不至于要一起吧。宁湛只要帮她出城就好了嘛。
这个想法立刻遭到了师尊大人的鄙视:“然后呢?知道你出了城,公子命我去追你回来?”
殷如行:“……”
宁湛继续鄙视:“你以为我不跟着就没人知道不是我帮的你?我跟着,能一路看着,也不怕你走失,对公子有个交待。将功补过。”
然后事情的性质就变成了宁湛私自外出,徒弟是顺带的。她就没有责任了。是吧?殷如行感觉眼睛酸酸的,似有水雾浮现。
宁湛扭过脸不看她,正视前方严肃的道:“你今晚将行李收拾好。只带两件换洗衣服即可,其它的路上再买。明天早上,我说带你去城外演练演练。直接就走。”
“早上走?”殷如行忧虑的担心,“公子不会怀疑吗?”
“晚上难走。”宁湛解释,“城门关了,我们出的去,马匹出不去。至于公子,他近来忙的很,等注他意到,我们已经走远了。到时再想办法送信回来说明原因就是。”
不对啊。罗枫寒这么好忽悠?殷如行一听就怀疑了,再一想,恍然惊愕:“师父!你没和他说要请假!”
宁湛仍旧扭着头,声音严肃:“他不会同意的。用不着说。”鄢都有信鸽传消息来,苏雷正往这边赶呢,罗枫寒肯放人才叫怪。
殷如行凌乱了一下,感慨自家师父原来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还有这等腹黑的一面。其它的倒也没多想。论起对罗枫寒的判断,自然是他这个从小一起陪着长大的人更为正确。
“那好,就明天……”居然这么雷厉风行,她还真不太习惯
宁湛点点头。一想到苏雷忙忙赶来却扑了个空,心情不禁大好。想见人?那就拿出诚意跟着后面追吧。
当天晚上,殷如行偷偷收拾了一个小包裹。将重要物品都贴身带上。金叶子封在了腰带里,干粮和水都放好,身边不多的几样药物都带上。一本医药手札的原稿用油布裹好贴身收藏,打算路过江城时去一趟普济寺,将原件还给慧净大师。顺便谢谢他给她的帮助。再有就是果绿色手机要收好。当初来时身上的衣服鞋子,这些年早就坏的坏、没的没了,只剩这么一个从现代带来的还完好留着。带上是个念想也有想试试穿越契机的意思。万一瞎猫碰着死老鼠了呢?
收拾妥当,心情忐忑。最后还是调息打坐了很久才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依照往常一般穿戴了轻便易动的衣服。玄色短曲上衣,窄袖,深红色阔边衣缘,深红绣石青色云纹腰带。头发用红色织锦缎带束在头顶,其余的碎发散在后背。有些麻烦。本想回来后剪掉的。怎奈正好被林咏恩看见,好家伙,她那表情,就跟看见她要用剪刀剜了心一样,尖叫着死活拉住。也只好先放任了。
到得练武场上,和方印然并几位师兄练了一个时辰。宁湛也和往常一样过来指导了几下。然后散伙,有任务的忙任务,没任务的自己找乐子。宁湛就说,如行啊,你近来心境不好。为师的带你出城去特训一下。
殷如行自然说好,又说这一去只怕要下晚才能回来,她去准备些干粮和水。告辞了众师兄,明晃晃的去了房间和厨房一圈,拿了个不大的小包裹。
众师兄很是眼馋。这哪里是去指点武功,分明是赤果果的去郊游玩乐。但是人家师父明摆着偏心给徒弟开小灶,没他们的份。又有什么办法?只能羡慕嫉妒恨的目送两人牵了马,挎着剑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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