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默说是没准备,但实际上一旁早就有下人将之前苏默在洛阳开封准备的礼物分发给了文家众人,这可是岳家呢,苏默怎么能不小心。
只不过苏默这么一说显得对小姑娘就很有诚意了,果然文暮雪脸上喜气洋洋的,慢慢蹭到了苏默这边。
揉了揉文暮雪的脑袋,那股子生疏感一下子就消退了。
柳如君和文思卿看了一眼,也是笑了起来。
只不过这个时候,笑容满面的庞焕松跑了过来。对着几人行礼,庞焕松朝着柳如君和文思卿低于了几句,这才跑到了苏默这边,道:“苏老弟,这次老哥可又要劳烦你了。”
苏默拱手还礼:“殿下可是走远了,你怎么又脱离了队伍?”
两人之间是足够熟悉了,彼此也不需要客套。
只不过接下来庞焕松摆上正事倒是让苏默费解了。只见庞焕松又是恭恭敬敬朝着文暮雪一礼,对苏默道:“殿下很是想念慕雪姑娘,故而让我过来相请。”
苏默眼中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但很快就在笑容中掩饰了下来,对文暮雪轻语了几句。这算是道别了,只不过刚刚还没和苏默说几句,文暮雪这下有些不乐意。好看的眉毛皱了皱,文暮雪这才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朝着苏默一福,跟着庞焕松走了过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苏默将心中的疑惑埋了下去,没有继续深思。
依着苏默对华言徽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对慕雪有不好的念头。况且,就算有,苏默也有把握能够提早得到消息将慕雪解救出来。
但……华言徽身为堂堂亲王,怎么会对文家的小女儿这般亲厚呢?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呐……
苏默按捺住这点遐思,很快,他便陷入了另外一片围攻。
“言维。身为我们湖南这一届乡试的解元,这一次,你可是又为我们湖南人大大涨了志气!”说话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大汉,也是湖南出来的,名作廖还山。
“过奖过奖。”苏默拱手,这些人他都有过听闻,只是苦于机缘一直没能交往。此刻一旁主持南华书社的闫默华出来了,他带着宋凤初,赵冉雄,苏羽几人倒是和廖还山这几人很熟悉。
闫默华这边拉着廖还山道:“来来来,我为言维介绍。廖还山,字成文。成文大哥可是辛酉年的榜眼,湘中有名的出色人物。而今任职都察院侍工部给事中,那是一等的清贵。”
说着闫默华又拉着苏默给廖还山几人介绍:“至于言维大哥,诸位想必就不用我费口舌来说了吧。”
众人大笑,苏默一一见礼,有了熟人见面,大家很快就热络了起来。不一会,苏默还发现,这里头一直不大说话的车百竟然还是书院的学长,早了五年毕业。
有了同学的身份,两帮子人自然是更加热络了。
几人呼喝,很快一帮子湖南籍的学子和在京的湖南士子年轻官员纷纷都到了湖南会馆。这里基本上就是苏默的地盘,一应开销都是苏默在支撑着。这次湖南应试举子居住此处,基本上都是免费,顶多也就是一些额外开销会花钱。
对此,苏默没有声张。他是应了廖还山的请在此让他们接风洗尘。
在京城这边,说起来除了自己的产业,苏默还真没什么熟人。热心的湖南籍兄长要过来想请,苏默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而且,这一次接风宴的质量显然很高。一个个都是湖南籍里年轻士子出挑的人物,也是京师之中顶尖的那一批人。
一大批文人聚集在了一起,彼此陌生感倒是不高。彼此都是读书人,共同话题不要太多。就是玩弄文字游戏,诗歌会友,大家也是弄得不亦乐乎。
苏默虽然是小小抄了后世一把,但基本功是没有落下的,应付这些文字游戏的应酬并不困难。
待到歌舞酒肉上桌后,场上的气氛渐渐就热络了。彼此之间叙同年,交情,功名。本来就不多的陌生感更加是尽去。
没了陌生感,之前的文辞诗歌的话题也渐渐转移到了时政上。年轻士子总对政治充满热情的,这里头,尤其是那些举子最甚。
“论及天下治政,国朝比起往前朝那自然是强太多了。但为何当今国势却如此艰难?东北有建奴肆虐,辽地尽失不说,山海关也沦为战场,收服宁锦都疲心费力。好不容易挨着建奴消停,结果西南又乱,千万军饷如无底洞一般投入进去这才稍稍停歇。帝国还未喘息,中原又爆发大乱,如此税赋重地转过头来便成了朝廷的负担,光是赈灾休养生息就要免税三年才能安稳。唉,就是不知,天下稍歇,又要哪里出乱子了。诸位看看,如此国势,谁之过,谁之罪?”辩难的宋凤初,这位仁兄的性子可是一点都没变,很是锐利,但说得也很现实。
说起国家大事,大家也都收起了那副玩闹之心。
浓眉大眼的廖还山没有迎战,这位南人北相的大汉心思明显要比面相更加老成。回答宋凤初的是高志远,高志远在户部河南清吏司为员外郎。作为国家财政部门,高志远对国势变化最为敏感:“谁之过?世阀之过,谁之罪,执政的当朝诸公们,依着国家法度,一个个杀过来,一个都没错。但这有什么用?治国不是过家家,这朝廷维持下来每年的艰难,更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我们大华三百年下来,积弊沉重,已经是一个老病新伤沉珂难医的重病人了。这个时候去职责谁过谁非并无益处,还不如说说,这个国家,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你们这些年轻人,又该在这个时候,去做些什么!”
高志远的回答很巧妙,他并没有直面宋凤初的问题。而是直接高屋建瓴地从另外一个角度去阐述。不错,这个国家重病了,所以才会建奴乱,西南乱,中原又乱。这多是重病人的病症罢了,这个时候去职责谁导致病人得病已经没有意义,因为这个病因才复杂了,才多了,内里牵扯太多了。争论这些无益,做有用的才对!
闫默华此刻开口,道:“高兄也不要把我们当做是那等未知政务的新丁了,在河南衡王麾下,我们这些士子都被征调入幕府,这里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有过通宵达旦执行政务的经历。老实说,真正做事我们才感受到做事的不易。在衡王麾下按说有英主,有良好的氛围,有确切明白的工作,明晰完善的制度。一切都应该很容易才对,但就是这般,我们也大多足足磨合了十数天这才真正能够合格地完成任务。若是在其他地方,没有衡王以及衡王幕府那般制度……做事又该何等艰难?故而,若是没有一开始就明确地要将那些陈腐的东西掀开,我们,只能事倍功半!”
苏默缓缓颔首,车百眼睛一亮,廖还山等人静默不语。
廖还山缓缓开口,道:“撇开那些云山雾里的东西,我还是就我所知道的讲一讲吧。当年我们科举登第,为的当然是这功名利禄。满心都想着张子四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功名利禄,诚如此,却也的确是想要干一番事业,在青史留名的。但……科举第一关就让我明白了,热血和理想是不管用的。热血和理想,改变不了科举之中,三成进士为权宦私用的事实。也改变不了,这天下渐渐归为世阀所有的事实。而今天子孱弱,权臣当道,世阀阻路。政令混乱,争斗频繁。国事颓废,争权当道。百姓失所,兼并尖锐。边患层出,财政乏匮,民生艰难……如果真正找一个罪人,那就是当今这天下,和皇权一样该死的世阀让这天下没了生气,没了……公平和正义!”
苏默目光徒然锐利了起来,场内所有人都不由沉默了下来。
突兀地,所有人齐刷刷地都看向了苏默这一人。
毫无疑问,这一场接风宴的真正目的已经来了。苏默静默着,似乎在咀嚼今日如此众多的信息。
“陈公子,要说这天下美食,还的确当推这帮子湖南人。湘菜因一醉仙楼,天下闻名。百家菜谱入醉仙楼一家之手,天下美味似乎也从此后尽由醉仙楼发声。哈哈,不过撇去其他,这湖南的美食和美人还真是一流。”一人放声说着,场面有些杂乱,但看得出来是在逢迎一个贵客。
那贵客也显得很放松,道:“这话说得妙极,只不过今日来京的几个湖南人可就有些看不清这大势啊。如此嚣张,真当四九城里头没了出挑的人?哼,也不怕在湖南床下的那点名声在京师丢光,到时候说的大话太满,那可就闪着舌头了!”
苏默愕然,随即大笑,这孩子也忒识趣了吧:“的确啊,看不清大势就乱说话,那是要闪到舌头的。”
众人摸不清苏默要说什么,但门外那贵客却是耳朵伶俐得很,一把推开门,京师认识满屋子的人一样。
“你倒是听识趣的!”这贵客盯着苏默,笑容戏谑。
苏默却只当做不听见,对几人道:“只不过,这势分两种。一是天下大势,如江海滔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天下人可见,故天下人人心所向者为天下大势。至于另一种,则为私势,谋存私利图万年,欲以阴私欺天下,一旦民心知之,则如日昼灯影,碾之不费吹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