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7章 民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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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小楼拎来的那铁墩子少说也有一百二三十斤重,寻常人要想提起来也要费些力气,更别提是举过头顶,还要举着在这条长街上走一个来回,这事儿别说做,想想都要汗流浃背了。

只见那柱子走到铁墩子前,将身上的短衫儿脱下来丢在一旁挂着,然后弯腰提起那铁墩子,提到离地有一尺多高的时候,他的脸就已经红了,显然这铁疙瘩不轻。

“哎呀,行不行啊柱子,不行就别逞强了,留着力气倒夜香吧!”人群中有人起哄道。

“哈哈哈,是啊,现在腰板还好,拉的动车,万一弄这玩意闪到腰,到时候连夜香都倒不成了,我看你咋办!”又有人道。

原来这柱子素来走街串巷,与许多人家都是熟识的,因此大家都晓得他的名字。

柱子红了脸,朝人群中吼道:“我敢来问,自然是敢去做,哪个像你们,一个个缩头乌龟,连试都不敢试!”

柱子这话令人群中的那些起哄架秧子的人都羞红了脸,嘴上却还不肯服输:“哟嗬,这小子脾气见长啊,也不知是谁家的夜香给熏的……”

“哈哈哈!”众人又哄笑起来。

安小楼默不作声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对这个小伙子有了些许好感。

只见柱子深呼吸一口,憋足了劲闷喝一声:“嘿!”便将那铁疙瘩给高高举了起来,举过头顶,绕场走了一圈。

“好!”在这时候,就算是以前看不起他的那些人也都爆出喝彩声,人群中还爆出一阵阵掌声。

“不错!”安小楼看着柱子微笑道,“不过咱们这规矩可是绕着这条长街走一个来回,我会一直跟着你,若是不行时,会帮你一把,不要逞强,身子要紧。”

柱子瞪了安小楼一眼,一言不发,举着那铁墩子就往人群外走去。那些围观好事者也大都是些贪生怕死的人,见柱子举着那东西走来了,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将那个铁疙瘩丢下来,砸到自己。可是虽然如此,当柱子举着那铁疙瘩一步步往街上走去时,那些人却又都舍不得离去,跟在安小楼和柱子身后一路走着观看着。

柱子就这样举着那个铁疙瘩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每走一步都沉重如山,身后扬起的尘土呛得人喘不过气来。街上的人起初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有个大汉举着一个东西远远的走来,先是躲避,当打听清楚之后,也都跟着柱子一起走,渐渐的,这条街上形成一条人龙。

安小楼就跟在柱子旁边,眼睛一直盯着柱子在看。五月间的天气已经十分热了,这条街又很长,少说也得两里多路,一个来回差不多要五里路了,柱子就在阳光下举着那铁疙瘩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往前走着,不多时已经快走了三分之一,他额头上的汗水晶莹剔透,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有好几次都险些绊倒,安小楼几乎就快要喝止他了,可是柱子还是倔强的举着那铁墩子走,一直走。

五里路脚程快的人一会功夫就能走个来回,可这条路柱子却一直走到下午茶时间才走完,当他们又回到告示处将墩子放好后,柱子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一条毛巾,一碗茶水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年轻的官人。

安小楼将毛巾和茶递给柱子之后笑着说道:“小伙子,你很行,可是我听说你是倒夜香的。”

柱子其时刚把茶水送到嘴边,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十分敏感的抬起头看着安小楼,反问道:“倒夜香的又怎么了?”

“呵呵,没怎么,在我眼里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劳动都是光荣的,你说是不是?”安小楼说道,“不过虽说职业不分贵贱,却分个才高才低,你有这把子力气,一辈子倒夜香却也可惜了。”

“唉!”柱子愣了愣叹口气道,“不然呢,我家里老父亲卧床不起,母亲耳朵是聋的,家中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得养活他们。”

“那为什么不寻个别的营生呢?”安小楼又问。

“我父亲就是倒夜香的,我十来岁起就跟着他一起干这行了,那时只是帮衬,谁晓得他有一年一病不起,我为了养家糊口便子承父业,就一直做到现在了,现在想要改行,谁还要我?”柱子无奈道。

“呵呵,我来问你,你倒夜香,一年能有多少收入?”安小楼笑着问道,同时也在地上找了块砖头,与那柱子并肩坐了。

安小楼的这动作顿时让柱子有点不知所措。他是倒夜香的,每天天不亮就大街小巷的走,挨家挨户的收,豪门也去得,贫寒人家也去的,他也曾见过那有钱的人,可是却没几个有钱的人愿意正眼看他。眼前这个年轻的官人,看起来也是个有钱的主,可是居然能跟一个满身臭味的倒夜香的人坐在一起,这不能不让柱子吃惊。

“好的时候有个十来两银子,不好的时候也许就七八两,再加上时不时的去打个猎,砍个柴,日子倒也过得。”柱子说道。

安小楼知道,在苏州一户三口之家一年八九两银子的收入,也只能维持个温饱而已了,要是生个病什么的,估计就得倾家荡产了。

“唉!”安小楼叹了口气,“你这苦日子我也过过。”

“啥?”柱子有几分不敢相信的看了看安小楼,“你一个有钱人,也曾过过苦日子?”

“那是当然,再有钱的人,也总要从没钱的时候来的,就算是祖宗三代都有钱,往上数也总有一个白手起家的不是?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安小楼笑道,“这些都是要靠自己双手赚来的,不过关键是要选对行,俗话说得好,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嘛。”

柱子听后闷头不语,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却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安小楼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可是却犯了愁,生平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职业产生了怀疑。

“那您说,我适合做什么?”柱子迷茫的问道。

“呵呵,我对你么,不算太了解,所以你适合做什么我可不好胡乱说。”安小楼笑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个差事,不知你愿不愿意做。”安小楼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五十两银子,递给柱子。

“还真给啊?”柱子傻乎乎的问道。

“哈,不然呢?你以为我唬你玩呢?”安小楼当中把白花花的五十两银子塞给柱子的时候,许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有些人的眼珠子都泛绿光了。

“哇,五十两,真的假的?”

“肯定是假的。”

“柱子是托儿吧?”

“……”

安小楼可不管别人想什么,他只是看着柱子微笑着,等柱子发问。

柱子手里捧着五十两银子,激动的手都发抖了:“这,这真的是给我的?”虽说他一年也能赚个十来两银子,但是从来都是赚一分花一分,何曾同时见过这么多银子来?更何况还是属于自己的,也难怪他会激动了。

“是给你的。”安小楼笃定道。

“你说吧,要我干什么?”柱子咬咬牙,做了一副壮士断腕的表情问道。

安小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小伙子,不要你去作奸犯科,不过这件事有点危险。”

“危险?”柱子迟疑的问道,“到底是要干嘛,您就直说了吧。”

“我这么跟你说吧,倭寇,你可曾听说过?”安小楼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看着柱子问道。

“倭寇?可是那帮子杀人放火的畜生?”柱子咬牙切齿的问道。

“正是,怎么?看你这样子,家里是否……”安小楼试探着问道。

“我表妹一家在乡下,就是遭了难的!”柱子恨恨的说道,“我恨不得抓住那帮子畜生,剥了他们的皮,喝了他们的血!”

“呵呵,那好,这差事也许是适合你的。”安小楼于是将民团的事跟柱子一说,柱子立马就跳将起来。

“我干!”他斩钉截铁道,“这是爷们该做的事,别说有您这说话算数的人带头,就算没这五十两我都干!”

“那好!”安小楼冲他竖起个大拇指,“是个爷们,来,签字!”

“那个……”听到签字,柱子又迟疑了,“我不太会写字。”

“没事,画个符号也成!”安小楼哈哈笑道。

这民团第一个自愿来的兵勇柱子招到了,安小楼这说话算数的牌子也打出去了,一时间三里五乡的,所有的招募点都不断有人来应征,不过这一次安小楼就把铁墩子的条件给加上了,毕竟是出生入死的活儿,需要胆识和力量。

安小楼自己出了五万两白银,不到半个月时间就在苏州范围内招募了一千名身强体壮的兵勇,再加上之前那二十多个江湖好汉,他就把这民团取名叫做安家军。同时,来自京城的燕武皇帝的诏令也下来了,准其所奏,自建民团抗击倭寇。

在原先的八百水军中,有三百人之前就是跟着安小楼的,此刻听了消息,也自发前来要加入民团,愿意放弃军籍,这下队伍就越发充实了。

民团在集训了两个月之后就暂时解散了,各回各家,农忙的时候就耕种渔猎,农闲的时候就聚在一起训练,一有情况便就近聚集起来,抗击倭寇,一段时间以来,效果还是非常显著的。

鲁知秋也在民团里,还如以前一样的活跃,她几乎是时刻都陪在安小楼身边的,而安小楼也不时的去四处乡下尤其是沿海村落去看看,查探一下情况。

这一日,安小楼带了鲁知秋、周康以及十来个兄弟奔波在往一个小渔村去的路上,一路上大家有说有笑。这天公又作美,吹着凉席席的小风,太阳不温不火,天气不冷不热,正合安小楼的意,因此他骑在马上,心情也是不错。

“最近好像没什么倭寇活动了。”周康说道。

“咋地,你还盼着有倭寇啊!”一个兵勇笑道。

“不是,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你说咱们今天该不会碰上倭寇吧?”周康摸着光脑袋说道。

安小楼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了,心也没来由的沉了一下。周康说的不错,最近确实是太安静了,安静的有点反常。根据这段时间他们掌握的情况来看,活跃在沿海的倭寇主要有三股势力,分别属于不同的家族。这三股势力彼此间互有联姻,但是又相互制约,关系时好时坏。

“安公子,你怎么看?”鲁知秋轻声问道。

“不知道,这些事都难说的,现在是平静了,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呢?”安小楼叹息道,“还是小心为妙。”

“那你说,咱们这么疲于应付,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该不会世世代代都这么打下去了吧?”鲁知秋皱眉道。

安小楼笑了笑,侧头看了看鲁知秋的侧影,那如白珍珠一般的皮肤,那娇美的脸庞,那玲珑有致的身段,与她脸上那凝重刚毅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持续到什么时候,要看对方了。东瀛人是韧性极强的民族,要想让他们死心,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征服他们。”安小楼说道。

“彻底征服……”鲁知秋轻轻重复着安小楼的话,眉头越皱越高了。

距离村落越来越近了,安小楼甚至已经可以看到村头有民勇正在张望着,大概是接到消息出来迎接安小楼他们的吧。

这村子并不太大,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却有二十多个民勇,几乎全村所有的青壮年都先后加入了民团抗击倭寇。迎接安小楼他们的那个民勇正是这村里的民团小头目,他将安小楼迎到自己家中歇了。

这户人家平日里并不太富裕,靠着几亩沙田过日子,安小楼还特地提前预支了半年的薪水给这人,才使得他可以安心的抗击倭寇。

“安老爷,您坐。”那人将安小楼让至上座,又为他倒了酒,添了筷子。

“咱村这里怎么样最近?”安小楼喝了口酒问道。

“还行,一直都挺安静的。”那人憨厚笑道。

“这样就好,希望能一直太平下去。”安小楼叹息道。说真的,他是压根从心眼里就不愿意打仗,这世上若是没有战争该多好啊!

当晚,安小楼和鲁知秋就在这户人家歇了,其他人也都睡在别的村民家里,一直到半夜,这里都是静悄悄的,海风吹着,海浪拍岸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安小楼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耳边一直都回荡着周康的话:“……你说咱们今天该不会碰上倭寇吧?”

有的时候,天底下的事就是这么寸,比如说独居出门的时候明明记得要带钥匙,在门外反手带上门后一摸口袋,糟糕,钥匙没带。

安小楼以前就经常干那事。

“该不会真的这么倒霉吧?”安小楼侧过来侧过去,怎么都睡不着,把个木架子床给翻的咯吱咯吱直响。

村里人家生活条件简陋,房屋不多,安小楼睡在客厅,与鲁知秋就只有一墙之隔,他翻身那边就听的清清楚楚。

“怎么?”鲁知秋隔墙问道。

“睡不着,你也是?”安小楼轻声回答道。

“嗯,总觉得心里不安,刀都带在身边呢。”鲁知秋说道。

“唉!”安小楼叹了口气,“带着也好,免得出什么意外,也好有个防身的东西。”

墙那边的鲁知秋沉默了。

“你说,如果当初不是我和我娘那么逼你,你会不会吓跑?”隔了许久,鲁知秋才开口悠悠道,“我是不是太没有女人味了?”

安小楼听的一愣,他笑了笑说道:“你的性子是野了点,但是这却是你的特点,你长得又漂亮,怎么会没女人味呢?至于当初的事,我看就别再提了。”

一晃眼,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安小楼几乎都快把它给忘记了,现在想想,却还能让他笑出声来,那是一场闹剧,但是何尝不表明鲁家这母女心性耿直呢?

“唉!”鲁知秋幽幽叹了口气,“我这一辈子,头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人,却还被拒绝了。”

安小楼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气氛尴尬下来,紧张的气息弥漫了两间房,好在这时,主家起来起夜了,那趿拉的脚步声和哈欠生使得两个人赶紧闭嘴装睡。

木门被拉开,有人出去了,但是很快安小楼就听到喊叫声,不多时那人又闯进门来大声叫道:“不好了安老爷,倭寇来了!”

“什么?”这时候安小楼也不装睡了,他一骨碌翻身下床,一把提起通天战戟,也没穿外衣就跑出门去,鲁知秋紧跟其后,她竟然是和衣而卧了。

站在篱笆院里,安小楼看到远处简陋的了望塔那里火光冲天,村子里有人提着铜锣沿街敲打,一边敲一边喊:“倭寇来了!倭寇来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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