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急着回去,在一处青石上坐下。
竟没发现,在青石不远处,云末在一株梧桐树下与一个小厮说着什么。
云末听见声响,抬头起来见是她,挥手示意小厮离开,静立在树下,望着怔怔发呆的凤浅。
凤浅也不知坐了多久,起了阵风,身上有些冷,收起纷乱的心思,听见有人朝这边走来。
转头看去,却见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引着两个人走来,花荫茂密,看不清后头引的是什么人。
她不愿随意见生人,就起身慢慢回走。
凤浅不知,来人正是北皇想要指亲给她的太子皇甫天佑和他的副将薛子莫。
皇甫天佑刚刚得知父皇赐婚的事,他虽然不曾见过凤浅,但凤浅的恶名却听过不少,对这门婚事极为反感。
寻思着找机会弄黄这门婚事,正巧靖南王也在为这事伤神,请太子过府商量,探探太子的口气。
于是,皇甫天佑带了薛子莫前来赴宴。
随着管家转过花荫,见前头一个素衣少女,正慢慢走着。
身线苗条,却已经掩不去体态的妙曼,她分花拂柳,举止透着天生俱成的优雅,低声问道:“这是……”
管家探头望了一眼,忙道:“那是我们家的郡主凤浅。”
皇甫天佑有些意外,这些年耳闻的全是凤浅如何的恶劣行径,不想看上去竟是如此端庄的模样。
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皇甫天佑见凤浅走得很慢,似在想什么,不愿打扰,抬手示意跟在身旁引路的管家慢走,远远地吊在后头。
云末抬眼看见太子,略为犹豫,隐身树丛中,悄然无息地跟在后头。
凤浅不知有人跟在后面,仍是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分花拂柳地慢慢行走。
到了前头,却见几个府中下人的儿女正在给花草补泥土,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女正站在旁边面含笑意,饶有兴趣地看着。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来找凤浅晦气的凤锦。
凤锦听见脚步声,见凤浅正朝这边走来,眼里闪过一抹带着恶意的诡笑,转身就走。
凤浅见凤锦穿着,隐隐猜到对方身份,想到极品女与凤锦之间的矛盾,也不愿自寻麻烦,见她走开,正合心意。
再看蹲在地上的玩童,她认得其中一个是刚才进府时见过的,据说春儿说,是孩童里的恶霸,叫孙小武。
凤浅对他们本没太留意,无意中见孙小武把手中掘花泥的器具摔了两摔,没能摔掉上面的泥,丢在地上,又用脚去揩上头堆满的湿泥,揩了两揩,把那东西揩得更花,却露出了那东西的模样。
凤浅看清那东西,身子微微一震。
以为是自己眼花,再看真些,虽然被泥糊得面目全非,但凤浅仍认出竟是自己刚才放在枕面的面具。
这时,孙小武见面具上的泥硬是弄不下来,不耐烦了,松了裤腰带,竟要往上头淋尿来冲去上头花泥。
凤浅又急又气,飞扑上前,猛地将孙小武一把推开。
皇甫天佑刚刚拐弯过来,看见这一幕,浓眉一挑。
这小丫头竟还有这么泼辣的一面,看来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停了下来,以花枝掩了身影,看着事态发展。
孙小武没留神,竟被凤浅推翻在地,刚刚拉出来的尿浇了自己一身,湿了裤子。
怒道:“哪个狗日的……”
回头见凤浅素白的手中紧捏着那个满是湿泥的面具,全然不介意脏了那只如玉雕般白皙小手,一脸怒容。
孙小武吓得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骂凤浅狗日的,不等于是骂王爷是狗?
任他再浑,也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连忙爬起来,哆嗦着声音,小心地唤了声,“郡……郡主,奴才……奴才不是……”
凤浅抬头起来,眼圈发红,望向孙小武的眼神却冷如寒冰,“这面具哪来的?”
孙小武偷瞟了正走开的凤锦一眼,把头埋得低低地,不敢说话。
那一眼,凤浅已经明白,这面具是凤锦拿来的,但她就是要孙小武亲口说出来,猛地提高嗓子,“说。”
她这副身体年纪虽小,但前世做刑警多年,怒起来却自有一股让人不敢违逆的霸气。
孙小武吓得浑身一抖,“是……是……”
“是什么?”凤浅赤红着眸子,逼视着他。
孙小武在下人孩子中虽然称王称霸,但面前的可是正宗的主人,动动手指,也能把他压死,只得道:“是锦郡主体恤我们下人,见奴才用手掘土掘得辛苦,就把这个给了奴才……”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见凤浅已经三步并两步追向凤锦。
“站住。”凤浅声音冷冽。
隐在树丛中的云末眸子落在凤浅手中的木雕面具上,肩膀不自禁地微微一僵。
薄唇抿紧,好看的狭长凤目微微一窄,重新仔细打量凤浅铁青着的面容。
皇甫天佑瞟了凤浅手中面具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低声道:“果然是个泼辣的。”
他是武人,凤浅这性子反而很对他的胃口。
凤锦慢慢转身,沉着脸,哼了一声,道:“果然野得没了形,竟连姐姐也不会叫。”
凤浅冷着脸,道:“姐有姐样,没有姐样,怎么为人姐?”
凤锦不以为然地‘哧’了一声,“谁稀罕做你姐姐。”转身要走。
凤浅跑上前,将她拦下,举起满是污泥的面具,冷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凤锦道:“孙小武也说了,是我体恤下人,见他忘了带花铲,掘土掘得很是辛苦,就给了他用来掘土。”
凤浅怒道:“你怎么体恤下人,与我无关,我只问你为何不经人同意,私取她人事物?”
“不过是个破面具,紧张个什么?”凤锦这么做就是要激怒凤浅,让凤浅发火,来寻她麻烦,到时她就可以借题发挥,好好收拾凤浅一顿。
“私取她人物件,可是行窃,行窃也没什么吗?”
凤锦拿面具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上头,听凤浅竟说她行窃,还当着下人的面,涨红了脸,恼羞成怒,“你别胡说,谁行窃了?”
“你不经我同意,在我屋里私取了我的东西,难道不是行窃?”
“我不过是借来玩玩,见孙小武可怜,才借给他用用,交待他用完给你送还回去,这是行善。”凤锦强辩。
凤浅气得发笑,“盗取了别人的东西,再把这东西交给他人糟蹋,却说成行善,真当自己是侠盗了?再说侠盗也是盗,同样是窃贼。”
凤锦强辩,“我不是说了,让他用完给你送回去,怎么是盗了?我不过是借用了一下,你用得着这么小气么?”
借用?小气?凤浅看着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面具,杀人的心都有。
“要我同意,才是借,没经过我的许可,就是盗。入室行窃,到了外头,已经可以到公堂上走一趟,岂能是‘小气’二字。”
“你……”凤锦气得浑身发抖,“一个破玩意,你还想告官不成?就算你想告,这府里头也容不得你告。再说,就算府里不管,官府能为个破面具,把本郡主怎么着?”
凤浅冷笑,在他人看来,这么一个面具根本不是什么事,而凤锦又是镇南王府的郡主,就算去告,也不会有人理睬。
办了凤锦,就是办了镇南王府。
谁蠢到为两个女子之间的矛盾,得罪有权有势的王爷?
官是不能告,但也不能说,不告官,就没了规矩。
她刚刚穿越过来,对身边的人和事都不熟悉,不知自己到底处在什么地位上,但也不能就这么任人欺负。
先不与凤锦继续争辩,冷目瞥向一边吓白脸的孙小武,眸子里几乎喷了火,道:“既然是给你掘土,你为什么在上头又是踩,又是要淋尿?你就这么对待你主子给的东西?”
孙小武望着凤浅恨不得剥了他的皮的眼神,从脚底一直寒到头顶,如果他知道这东西是凤浅的,打死他也不敢拿来掘土。
虽然凤锦是王妃的女儿,但这个凤浅可是王爷心尖上的,凤浅捏死他,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孙小武哪里敢惹。
再说,他骞污主人的东西,闹到王爷那儿,只能落下个乱棍打死。
他只想快些跳出这趟浑水,不敢偏帮凤锦,如实道:“是锦郡主叫我尽法子的折腾这东……”他偷瞅了凤浅一眼,见她脸色又是一沉,忙把‘西’字咽了回去,改口道:“折腾这面具,最好能折腾得面目全非,所以奴才……才……才往上面淋……”
皇甫天佑听到这里,眉心一皱,道:“那位锦郡主行为实在卑劣。”他瞥了身边管家一眼,凤锦是女子,骂人的话,他实在不便说出口。
将凤浅上下打量一番,即便是这怒火冲天的时候,也是美不可言,她这如同小刺猬的模样很对他的胃口,向管家问道:“那锦郡主是哪家的郡主?”
“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管家暗捏了把汗,再看身前太子。
皇甫天佑这一辈子经历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这十年又是在刀光血雨里滚打,从来不曾动容,这会儿他目视前方二女,一双清朗的剑眉也微微敛起。
皇甫天佑目不斜视,淡淡问道:“凤锦?”
“是。”管家不禁汗然,也是叫苦,这个大小姐闹的实在过了,这事就是说到那儿,都讨不到好。
大小姐行为肯定不妥当,而二小姐也完全没了往日的淡雅从容之态。
偏偏这事还被太子看见,又是二小姐将与太子联姻的紧要关头上,二小姐这泼辣相怕是难入太子的眼了。
皇甫天佐得了答案,不再问什么,仍静看着前方。
薛子莫倒有些奇怪,太子向来不好八卦,这会儿怎么对人家小女儿之争这么感兴趣。
随即也想到太子还没回京,就接到将要联姻的消息。
未来的太子妃就是前面那只炸了毛的小刺猬。
如果这婚事成了,也就罢了,如果不成,靖王府的另一个小姐就可能成为太子妃。
小事可以看出人品。
薛子莫心想,或许是这个原因,太子才会对这二女相争,这么上心。
他不知道,皇甫天佐心中完全没有他们那样的想法,只是想看凤浅怎么应对。
隐身在树丛中的云末,眼一眨也是不眨地凝视着凤浅手中的面具,紧抿着唇,眸子黑得没有一点光亮。
凤浅重看向凤锦,一双水灵的大眼被怒火灼红,半眯了眼,“你还有什么话说?”
拢在袖中的小手紧攥成拳,她碰什么都可以,但碰这个面具,她绝不允许。
凤锦没想到,孙小武这么没骨气,被凤浅一吼,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她勾搭上西门政,但与西门政终究是私下来往,没有公开,公开了只会让彼此脸面扫地。
而凤浅请婚,却是正大光明。
所以她虽然恨凤浅,但这口恶心却不能不咽下。
她本是要与凤浅算西门政的账,但要找凤浅麻烦,却不能光明正大问西门政的事,只有另寻办法,诱凤浅做出对她不敬的事,对她不敬,就是对母妃不敬,她回头就可以狠狠地告凤浅一状。
干脆硬挺,这么做,本来就是想要激怒凤浅,被她知道,正好达到目的,撇了撇嘴角,哼道:“是我吩咐的,怎么样?要不要拿我身上的衣裳把这破东西擦干净?”
寻思着只要凤浅敢在她衣服上擦泥土,她就敢动手打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