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严校长谈完话,乔晓静甚是激动,回宿舍的路上,感觉整个身体轻松了很多,似乎卸掉了此前无形的枷锁,行将要飞起来一般。
她躺在冰冷的床上,心里暖烘烘的,周身都释放着热量。
那种被解冻的喜悦就像澎湃的浪潮拍击海岸一样,时不时会袭上乔晓静的心头,让她着实感觉到了快乐。这种快乐是由内向外自觉表现出来的情感,她不经意便会笑出声来。
这一夜,乔晓静几乎没有入睡。她感觉不到困倦,相反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得马上就起床,立即开始准备即将教授的课程,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全新的生活中去。
翌日清晨,乔晓静便起来了,尽管这一刻与工作相关的事情还都干不了。
她简单洗漱一番,打开了那扇平时很少打开的屋门,一股凉风灌了进来,她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却毫不犹豫,仰起头,迈着坚定的步伐疾步走出了屋子。
天色微微发亮,乔晓静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扫视着眼前的景象---这一刻,进入她眼帘的一草一物似乎都是美好的,都让她感觉非常舒心,就连此前她一直都觉得这所学校太小了,小的可怜,而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这学校虽小,却小的恰到好处……
一个时辰之后,天色才真正亮堂了,这时候校园内才有了老师和学生走动的身影。
乔晓静向严校长办公室方向走了数步,随后又停了下来,她心想,就这样去找校长太唐突了,让校长觉得好像等不及了一样,这样不好。既然已经安排授课,教务主任一定会提前通知的,具体怎么办,校方一定会有明确的部署。
就这样,乔晓静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这一次,她没有随手将门关上,而是大敞着门,她自己则从别的床上捡到了一本书,安静的坐在床边看了起来。
上课的钟声敲响了,乔晓静抬起头看着屋外,门口平静如初,没有任何动静。
下课的钟声敲响了,乔晓静又抬起头看着屋外,门口易燃平静如初,没有任何动静。
乔晓静有些失落的看着书,时不时会向屋外瞟上一眼。
临近中午,来了两个女同学,他们恭恭敬敬走进屋子,走在前面的那个小女孩低声道:“严校长已经安排人将王老师的办公室收拾出来了,他让我们两个前来帮你搬东西,您以后就在王老师过去的办公室办公和休息。请问乔老师,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乔老师?”乔晓静在心里嘀咕着,脸上的肌肉皱了皱,腼腆的说道,“这样啊,我还真不知道这事,既然严校长安排了,那咱们就是拾掇吧,我东西不多,除过被褥外,基本也没有什么东西。”
乔晓静说得不错,由于受到了伤痛才迫切出门,跟逃命并无二致,只是顺手带点东西,又怎么可能带很多,更何况一路上还丢掉了很多衣物,眼下确实也没什么物品,最要的物品也就是几年之前,刚到这所学校的时候,父亲乔良送来的一套被褥而已。
两个女学生抬着卷起来的被褥,乔晓静抱着一些零散的物品,先后朝那位失踪的王老师的办公室而来,老师和同学们看到这一幕,无不流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乔晓静首次以老师的身份住进了老师才能住的办公室,这办公室兼宿舍也就一间房而已。房屋陈旧,空间狭小,不足二十平方的房子,还是纯天然的黄土地面,可能由于长期打扫的缘故,地面上随处都有凹陷下去的小窝,不过倒是异常的干净,看不到灰土。
房子后墙西南角放置着一个洗漱架子,古色古香,倒是显得房子并很空荡。后墙东南角砌着一张土炕,炕上只有一张席子,其余没有别的东西,乔晓静将自己原来的被褥铺开,用手挨着打扫了一遍床铺,叹了口气坐在了炕沿上。
这房间光线极好,前后墙都有窗户,也都安装了玻璃,前面的窗户很大,采光非常好,为了避免外面有人窥视,下面两棱用白纸糊了,不过白纸早已泛黄,可见这房间很有年岁。后窗户较小,位置较高,距离房顶略有一尺,中等身高的人站在凳子上也是看不到内外。
乔晓静环视了一番这房间,将目光放在屋内陈设上,简单且陈旧,但却摆放得很整齐。
她看到靠近前窗放置着一张涂过深红油漆不过已经褪色了的两厢抽屉的长条桌,因为地面不平整,桌子四条腿中竟然有三条腿都垫了碎瓦片小木块,桌子左上角放有一瓶书写讲义用的蓝墨水和一瓶批改学生作业用的红墨水,墨水中都有一支蘸笔安静的斜躺在瓶中。
桌子右上角放着几本与小学数学有关的书籍,最上面是一本发皱了的一年级数学课本。
桌子中间独独放着一本线装的本子,本子封面上用柳体写成的“讲义”二字赫然眼前,令人顿感厚重,封面右下角用草书著着本子的主人“王万德”三字。
后来,乔晓静慢慢地走到了窗户前,透过打开的窗户眺望屋外,可能是换了角度,同时也换了一种心情的缘故,她看到这窗外的一切原来也不是那么的苍凉,甚至非常的美好,各种平淡无奇的装饰、校园的狭小、房屋的破败……在此刻,倒成了一种格局。
而后,乔晓静靠桌子站着,看看没有天花板的屋顶,也觉得这屋子建造的非常有创意,没有天花板恰好可以尽情释放自然的美,更与这屋子中陈旧的家具浑然一体相得益彰。
总之,乔晓静已经在这间屋子呆了有半个时辰,但她时不时还是会感到惊讶---她不大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或者说她没有接受这一切的那份自信。
这乔晓静想到一天之前她还在为自己何去何从忧伤烦恼,担心自己将会沦落江湖,很可能成为一个天不收地不养的弃儿,没想到现在竟然以一名老师的身份住进了这间只有老师才能入住的房间,她的内心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暖流,冲击全身,令她兴奋得身心颤抖。
也许,乔晓静此时此刻的感觉,只有生活在地狱之中,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却突然降临在了魂牵梦萦的天堂,这样的人才有这种感觉吧!
不要认为这很夸张,任何与乔晓静有过相同经历的人,她都不会认为我的说法夸张。
换了住处,起码在食宿方面享受到了老师的待遇,这让乔晓静一夜无法入睡,在这寂静的夜里,她紧闭双眼,试图刻意控制思绪,不让其胡思乱想,遗憾的是,杂乱无章的事情就像空气一样,不经意间便浮现在她的脑海之中:
乔晓静看到母亲春花在那个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卷缩着,瘦骨嶙峋,灰白的头发蓬乱不堪,麻木地等待没有人性的丈夫,而她的丈夫,那个畜生,却正在和别人的老婆肆无忌惮的享受着云雨之欢……
不一会儿,这乔晓静的脑海中无意间浮现出了王万德老师的身影,他正在低头砍柴,突然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恶狼,虎视眈眈盯着他,就在王老师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这匹狼突然扑了过来,王老师顿时被那恶狼扑倒在地,之后这恶狼咬住了他的脖子……
而后,这乔晓静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另一个场景,她看到他自己正陪烂眼子薛老汉去买药,半路上却遇上了从红杏家急匆匆出来、衣服还没有穿好的继父刘麻......
各种思绪似乎从不受乔晓静控制,任意突现,令她转辗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了鸡叫。
乔晓静伸了一下懒腰,感觉浑身疼痛不已,强忍着难受坐起身来。
此时,天还很黑,她点上了灯,开始洗漱。
就像乔晓静擦脸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了镜子里自己,那是一张面容憔悴,甚至有些病态的脸,眼睛水肿,眼珠灰暗无神,她有点儿恨意地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自言自说道:
“第一天当老师却是这个鬼样子,别说好不好意思站在孩子面前讲课了,只要不把学生吓着连学都不敢上了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乔晓静将脸上的水擦干,又指着镜子里的自己,嘟噜着嘴说道:“瞅瞅你那鳖样,还不打起精神来,都成了孩子们的老师了。”
这乔晓静坐在了办公桌旁,信手拿起了一年级数学课本,她胡乱翻了一下,眼睛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书本上的内容,甚至产生了不安的感觉,她想到自己昨天还是个学生,今天却要给孩子们讲课,心里就如同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吃过早饭,乔晓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心里一直琢磨着上课的情景,时而微笑,时而蹙眉,表情非常丰富。
上课的钟声敲响了,终于敲响了。
严校长站在了乔晓静将要上课的教室门前,等乔晓静来到,一块儿走进了教室。
乔晓静如同迟到了被罚的学生,低头站在教室门口,严校长很严肃地在讲台上给孩子们介绍了他们的新数学老师,并要求同学们起立欢迎新老师。
作为学生,这种场面乔晓静再熟悉不过,但作为老师,这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胆怯和羞涩通透乔晓静全身,浑身不自在。
严校长走后,乔晓静战战兢兢地翻开了王万德老师的讲义,用颤抖的声音开始给同学们照本宣科。前十几分钟,乔晓静几乎低着头自言自语,声音小得恐怕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尔后俏皮捣蛋的学生们开始活跃起来,他们的声音明显盖过了乔晓静这位老师的声音,这才迫使她抬起了头,没有底气的要求道:“安静一些,听我讲课!”
这时候,左顾右盼的孩子们才又重新坐正,有了学生应有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