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日夜的行船,顾若抒和宋青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江安这个镇上。船靠岸时,顾若抒忍不住嘴角上扬。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就是在这个江堤上,宋乔对她说若是时光永远停留在那一刻,想来此生无憾。的确,若是时光真的停留在当初,也是很好。
然而,人这一生没有如果,哪怕前路荆棘遍野,她也会披荆斩棘,遇神杀神,因为,宋乔在前面等她。
宋灏追踪燕北王妃的文书早已经发至各个州县,江安这个交通便利的小镇,自然是盘查的重点。幸好下船之前,他们一行人早已经做好了伪装,所以并未被发现,风平浪静地躲过了江边渡口的盘查。
路过告示栏的时候,顾若抒看了看上面贴着的自己的画像,忍不住笑了起来。看着有些失真的画像,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画像究竟出自何人之手,自己真该好生谢谢他一番。毕竟这些衙役果真按着这幅画像找寻自己,怕是一生也找不到的。
一旁的宋青忍不住问道,“夫人,你因何缘故而笑?”
顾若抒指了指上面的画像,笑道:“你看。”
宋青和暗夜六卫皆望眼过去,终于明白了王妃因何而笑。
“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江安稍作停留。”顾若抒缓缓道:“买好一些必备品在再赶路。”
“是。”
一辆马车在江安的街上道缓缓而行,车内的张碧兰忍不住掀开了马车的窗帘,看了看这熟悉的街道。时隔一年多,她终于得以回娘家。
当初自己嫁与陶府后不久,婆婆赵氏便突然卧病不起。她衣不解带,一直在跟前侍奉。直到前些日子,婆婆赵氏的身体终于完全康复,是故夫君陶然便带着她回娘家。
“咦。”张碧兰突然惊呼一声。
一旁的陶然不知道何故,于是抓紧她的手,问道:“碧兰,究竟发生了何事?”
张碧兰一脸惊讶,指着前面一个卖烧饼的小摊,低声道:“那不是燕北王妃么?”时隔近两年未曾见过,更何况现在各州各府都在追踪王妃,是故她极为惊讶。
陶然顺着妻子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名粗布衣衫,姿色稀松平常的女子正在那摊前买着烧饼,她身后站着几名身高体壮的男人,倒是颇为引人注目。
陶然缓缓道:“传闻中,燕北王妃明艳无双,而这女子不过平常姿色,怎么可能是燕北王妃?就算传闻有误,这燕北王妃的确姿色平常,可眼前这女子的样貌和州府贴出来的画像差距实在是太大。碧兰,你怎么能如此认定这女子就是燕北王妃?”陶然知道昔日燕北王妃救过妻子一事,她们二人颇有渊源,所以有此一问。
“因为她那双眼睛,实在是摄人心魄,让人见之难忘。”张碧兰缓缓道:“州府贴的那幅画像跟燕北王妃差距太大。眼前这女子虽然姿色稀松平常,那双眼睛却与燕北王妃无异。我虽然不敢十分肯定,但也能有七分肯定了。”
“传言中,燕北王妃被燕北王昔日的仇家掳了去,现在各个州府都在追踪她的下落。”陶然道,“燕北王夫妇对我们有恩,既然碧兰你又七分把握,我们便快些去州府举报,好让州府的衙役早日救她出苦海。”
张碧兰摇了摇头,道:“夫君,你看燕北王妃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有半分被人挟持的迹象。这个中的缘由,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岂能知晓。我倒是觉得,我们今日就当没有发现她,倒是最好。”
“那就依碧兰你所言吧。”陶然轻抚了她的长发,低声道。
买好一些必需品以后,斩月和惊魂刚好也买好了马匹回来,顾若抒一行人匆匆上马,疾驰而去。哪知道刚出了城门,就有一队人马追了上来,看来他们是暴露了。
这些人不过是普通的衙役罢了,宋青和暗夜六卫完全不放在心上,干脆停下马来,看个究竟。
只见那追兵的领头人道:“燕北王妃,下官江安县丞钱公明,请让属下护送你回皇城。”
顾若抒浅笑道:“这位大人,你认错人了,小女子根本不是什么燕北王妃。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对比一下你手中燕北王妃的画像。”
闻言,钱公明仔细地看了她,又看了看画像,的确容貌大不相同。于是看向一旁的一名年轻男子,有些怒道:“陶然,你不是十分笃定地道知道了燕北王妃的踪迹,为何眼前这名女子和画像上判若两人?”
陶然么?顾若抒心中一动,他莫非是当日江安张碧兰的良人?
她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白衣黑发,面若冠玉,在微风下衣袂飘飘,自带一股书卷气息,倒是个俊俏的好郎君。
只听见陶然道“钱大人,今日吾妻碧兰极为肯定地道,眼前这名女子虽然容貌与画像不太一样,但的确是燕北王妃,因为她的眼睛令人过目难忘。江安人尽皆知,大约两年前,燕北王妃曾救过吾妻碧兰,她怎么也不太可能认错恩人。大人何不将他们先行请回衙门,再仔细定夺?”所谓富贵险中求,或许这一次就是他陶然寻求入仕的好机会,他绝对不能放弃。
寻找燕北王妃俨然成了皇朝当前一等一的大事,既然这陶然说得有那么几分笃定,那就依他所言,先把眼前这几个人先带回衙门,仔细辨认,倒也是个好办法,错抓总比从他眼皮子底下放走要好。
于是钱公明对顾若抒道“还烦请几位能够跟我回一趟衙门。”
顾若抒缓缓道“我还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闻言,钱公明缓缓道“那就不要怪本官强留各位了。”说罢,挥一挥手,他身后的衙役纷纷拔刀相向,冲向他们。
这些衙役怎么可能是宋青和暗夜六卫的对手,不过须臾,这些人便被他们七人所制服,扔在了一旁。那钱公明见此情景,早已骑马狂奔而去,独留陶然一人在原地一脸惊恐地看着顾若抒。
宋青很快就制住了陶然,把他拎到了顾若抒面前,一把扔在地上,问道“夫人,如何处置?”
顾若抒两眼微闭,她向来不是与人为善的人,虽然当初感念陶然对张碧兰的深情,但今日他惹来的麻烦就注定自己不会放过他。“我永远都不想要再看见他。”
“是。”宋青领了命,提剑欲杀他。
正在这时,一个女声从远处传来“王妃,手下留情。”在那瞬间,宋青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循声望去。
顾若抒亦循声望去,却是张碧兰。她这时候来到这里,是特意来救陶然的么,未免太过于巧合。
只见张碧兰一路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一把跪在顾若抒面前,哀求道“王妃,陶然他这是一时糊涂,你大人大量就饶了他吧。”
今日回到张府门前时,陶然突然道有事要办,便匆匆离去。
自从他们二人成婚后,便是形影不离,感情甚笃,他今日这样并不言明匆匆离去的样子实属不寻常。她心中颇为担心,于是就跟在了他身后。
只见陶然匆匆进了衙门,知夫莫若妻,那一刻她便清清楚楚地知道了陶然心中的打算。陶然一心想要入仕,奈何多次入仕考试均名落孙山。他今日大约是想要借找寻燕北王妃一事做文章,寻求入仕机会。燕北王妃是他二人的恩人,自己断不可让陶然做出如此忘恩负义一事。
她站在衙门前面左等右等,陶然终究走了出来,随行的还有县丞钱公明及一群衙役。她还没来得及叫住他,他已经跟着他们骑马匆匆而去。不行,自己一定要阻止他们。虽然还未曾想到阻止的好办法,她亦匆匆找到马车,一路追问,跟了过去。
哪知道她追过去一眼看到的景象并不是燕北王妃一行人被捉拿的景象,反而是衙役悉数被制服,县丞匆匆逃亡的景象。也是,堂堂燕北王府,自然是能人异士颇多,怎么会是一个小小县衙的衙役能比拟的?奈何陶然他偏生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而是一心想要立功,为他入仕铺路,结果得不偿失。
“一时糊涂?”顾若抒看着张碧兰,冷冷道“无论他今日究竟是清醒还是糊涂,我都饶不了他。张小姐,你可知道,若是他今日带来的不是江安县衙这些无用的衙役,而是精锐暗卫,我今日会是何后果?”
闻言,张碧兰无话。的确,若是陶然今日引去的不是县丞,而是传说中皇城那些精锐暗卫,今日的结果极有可能便是燕北王妃被捕。
“宋青,动手。”顾若抒转过头,不再看她,冷冷道。伤害她的人,一律都是今日之日不可留。
宋青的剑却是被张碧兰紧紧地抓住,两只手掌血流如注。
见状,一直在旁沉默的陶然脸上满是心疼之色,急道“阿兰,你快松手。左右不过是我一条命罢了,你可千万不要伤害自己。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腹中的胎儿考虑。”
闻言,顾若抒皱了皱眉头,转过身来走到张碧兰面前,替她把了把脉。陶然的确没有说谎,此时她腹中的胎儿早已两月有余。
张碧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已是满脸的泪痕,“王妃,求你了,我不能没有陶然,我腹中的孩子也不能没有父亲。”
顾若抒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陶然,终究甩开了张碧兰的双手,翻身上马,匆匆离去。她看得出来,那陶然再不济,素日待张碧兰却是极好的。他终究还是个好夫君,未来也会是个好父亲。生平第一次,她放过了意图谋害她的人,没有讨要一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