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城市的角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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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皮条踩在地上的断指上,甩了甩剪刀上的血液,说道,“小妹妹,你离人类又进了一步,是不是很开心?”

夕瑶无法回答,她吓得浑身打哆嗦,除了哭泣和发出痛苦的哀嚎声,她什么都做不了。

老皮条丢掉剪刀,打量着夕瑶,说道,“让叔叔好好看看,还有哪里需要整顿和修正的。”

“小妹妹,别哭,叔叔不是在嘛,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老皮条蹲下身,抹了一把夕瑶哭泣的眼睛,泪眼没有擦掉,倒是抹上了一把夕瑶自己的血迹,真是越帮越忙。

老皮条起身来回度步,夕瑶的哭声让他有些烦恼,思绪被打乱,他最终一拍大腿,笑道,“想起来了,吸血鬼最恶心的就是喉咙和食道了,明明是用来喝水吃饭的,却偏偏用来喝血!”

老皮条说着从一堆工具箱里翻出一个钩子,分明是工地上用来钩货物的东西,如此厚实的东西,他却非要用来钩出吸血鬼的食道,被它扎进胸口,别说食道了,整个内脏都会被扯出。

夕瑶见老皮条走近,她不停地摇头,无助而惊恐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皮条手上的钩子,她后悔了,一开始她就应该祈求一颗银弹结束她卑微的性命。她为什么要跟着他来这个地方?显然,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即便拒绝,也一样会被带到这里,只是途经不同而已。

老皮条一手抓住夕瑶的肩膀,她身上太多的血,他根本看不清,他只能凭着感觉操作,钩子的尖端抵在夕瑶的皮肤上,她感到一阵刺痛,那尖角已扎进她的脖子,不是食道的位置,反而是气管的位置。

夕瑶急促地呼吸,她已看不清眼前的人,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眼泪伴着绝望和惊恐,遮住了她的视线。

“咣嗒”一声,钩子砸在地上,“呯”的一声巨响,老皮条的身体倏地出现在场库的另一头,身体砸进铁皮里,随即由于重力而滑落。

“死!死!都给我去死!!!”

场库里响起一个少年愤怒的声音,随即听到无数道挥剑的声音,场库的铁皮上出现无数条血迹和切口,场库里的人们,无论是涅莽人还是被拴住的吸血鬼,一时间,身上均出现无数道血口。

老皮条在闭上眼睛的最后一刻,看见一个银发少年,手持两把蓝色的剑,他不属于人类世界,他不是人类,却出现在了这里,在这个城市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夕瑶听出是汎尘的声音,第二百一十三天,他出现了。为什么他出现了,她却觉得更加委屈?她明明很想见到他,但只是想而已,她做不到真正的面对。她别过头,与其这样暴露在他视线内,她还不如去死。

汎尘解开夕瑶身上的铁链,他的确做不到无动于衷,尤其是看到这样狼狈的她,他的情绪很难平复。他没再说话,只是抱起她走出了满目疮痍的铁皮场库。横七竖八的尸体已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分辨不出谁是谁。

“原来,我不爱你,我也才知道。”这是夕瑶曾经对汎尘说过的话,不是决定独自一人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吗?为什么要在她最不堪的时候再次出现在他眼前?为什么根本就不想拒绝他?为什么如此贪婪这个冰冷却令人安心的怀抱?那可耻而卑微的自尊心,又该如何摆放?

汎尘走进一栋楼,人们看到他并不觉得奇怪,倒是见到一身血的夕瑶,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他进了门,将夕瑶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又转身离开。

这样高档的住宅却没有人阻止他,说明他来过这里;他进门没有开锁,说明他没有锁门;他在这套房子里走动,他熟悉房子里的东西,说明他住在这里。可是他为什么会住在这里?他不是回自己的世界去了吗?

如果说他一直都没有离开,一直都没有回去,一直都在她身边默默地守护她,她会不会难以置信?

浴室里响起流水的声音,汎尘走到客厅,将夕瑶带到浴室,放进浴缸里,他坐在边上,拿着毛巾擦拭她脸上的血迹。

她是吸血鬼,只要不是银器所伤,她都可以自己愈合,她还是恶魔狼人的后代。碎了的牙齿可以重新长出,破了的伤口可以重新愈合,断了的手指也可以慢慢复原,但是说出口的话却覆水难收,给他造成的伤害又该如何康复?

夕瑶仰着头看着汎尘的脸庞,他依然是那个他,不爱说话的他。对一切都很冷漠,漠不关心,毫不在意,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即便是给她的温柔也带着冰冷的错觉。

浴缸里的清水很快就被弄脏,被她身上的血迹染脏。

很好,他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心里才稍微觉得好过一些。吸血鬼,是多么可怕的生物,或许老皮条说的没错,这就是涅莽人痛恨吸血鬼的原因,因为处理的不及时或不够快,吸血鬼很难死,他们有自行愈合的能力。所以除了银器,就应该快速送他们去死,让他们来不及愈合而死亡。

汎尘放下毛巾,将夕瑶的手放在浴缸边缘,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她泛红的十指,伤口太深,还没有完全愈合。他打开花洒,清洗她头发上的血迹,或许她就这样安静地不要动,像个洋娃娃一样就好,因为她总是不听话,做出让他生气的事,说出让人伤心的话,还有不许人拒绝的任性。

他按了下浴缸底部的金属按钮,放掉了水,房子里只有水流的声音,没有说话人的声音。他替她吹干了头发,他站起身,取了一块浴巾裹在她身上,带她走进卧室。

他放下一件干净的衣服,出了卧室,带上了门。

夕瑶看着自己的手指,骨头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长出来吧。她觉得疼的地方不再是手指,而是心脏,那么外面那个少年呢?他的心脏会有多疼呢?

夕瑶脱下湿衣服,换上汎尘留下的衣服,是他的衣服,盖住了夕瑶的大腿,她不知道他在人类世界待了多久,但她知道他似乎已适应这里的生活,比她都要适应。

夕瑶爬上了床,她侧身抱着柔软的被子,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今天是圣诞节。在几个小时前,她以为每年的圣诞节都会成为她的忌日,但是不会有人祭拜她。

夕瑶的脸藏进被子里,她小声抽泣,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她不明白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不理解,如此糟糕的她,他为什么没有放弃她,难道还是因为那个爱的诅咒吗?

夕瑶不知道哭了多久,她很久没有躺在一张像样的床上,没有盖上一床正常的被子,没有安安心心地睡过一个觉。从离开英癸高中以后,她每天都过得很忙碌,每个夜晚都过得很仓促。

汎尘左手虎口处的图纹活跃地游动,是谁的梦境如此不安?他起身再次走进卧室,见她不安地闭着眼睛,睫毛颤抖。

灵剑在切开手心之后再次消失不见,他的手指小心地撑开她的嘴巴,血液滴在她的唇上,滴在撑着的手指上,也滴进她不安而渴望的喉咙里。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做惯了这样的事,早就习以为常。他可以一次次救她,一次次保护她,一次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但他始终无法拯救她的灵魂。

从夕瑶和亚炽牵扯不清开始,汎尘已不确定他是否还爱着她,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面对这样的事,那一次次的原谅从来都没有得到她的觉醒。

他继续坚持他爱的理念,继续愚蠢地守护她;她继续莽莽撞撞地做着伤害他的事,她的谎言太多,多得连她的梦境也全是谎言。

或许那不是谎言,她只是自己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搞不懂自己,她的迷茫过于厚重,特别是对亚炽的时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汎尘不再想杀亚炽,他知道,亚炽或许就是夕瑶唯一的希望,是替他继续爱她的那个人。

这场爱情太滑稽,太可笑,像极了一场接力赛,汎尘这一段却是最尴尬的一段,在最中间,没有开始的希望,没有结束的展望,但他比谁都爱的深,爱得令人心碎。

鲜红的血液,落地窗外的天空暗了下来,飘起了鹅毛大雪。楼层太高,听不见街道上喧闹而喜庆的声音。谁家放着圣诞的歌,谁家的餐桌上摆满了盛宴,谁家的地板上堆满了礼物,谁家的圣诞树更高更漂亮,谁家的门上挂在圣诞花环,谁家的窗上贴着圣诞的装饰品。

汎尘收回手,擦掉夕瑶唇上的血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出了卧室。

当人们看着天空里飘落的白雪,欢天喜地的时候,只有汎尘的心情和天空上的乌云一样,是压抑的,是沉闷的。

汎尘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包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吉宝,没有人慰问他,累不累,需不需要停下脚步休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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