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姐妹走了,秦老夫人的病养了些时日便好了起来。东方琉璃至今都未将实情说与知府大人听,只是老夫人口口声声说那庭院里有一对从并蒂莲花里出来的女娃娃,要取她的性命,说什么也不肯再住在秦府。
知府大人本来是不怎么上心的,可路过莲池还是忍不住去瞧了一番。这几日快入了夏,温度也渐渐升了上来,满园的莲花开的正艳,唯独少了那一支并蒂莲。
放进去的阴阳鱼也不见了,似乎这池中本来就该是这般模样。
回想起这宅子两百两年是死过人的,据说有一对女娃娃正是被人了扔在这处,不由脊背上一阵发毛。
算了,反正过些日子便是他和婉儿的婚宴了,莫府也不窄小,住在一起也方便。
阴阳医馆内。
东方琉璃拿鸡毛掸子弹去药柜上并不存在的灰,薄荷茶换成了归脾汤。
总算是太平了。两姐妹虽然走的违背了他的初心,但也不是谁的错。只是,这位赖在他医馆不肯走的货,是怎么回事?
“喂!”伸出脚踢踢坐在他的太师椅上不肯起的人,“你是不是该走了?”
“姬宫涅。”座上的人双手抱剑,淡淡吐出两个字来,以显示自己也是有名有姓的,不叫喂。
姬姓?这个姓氏可不多见,但他还是用力朝座上的人踢去,“我管你姓鸡姓狗,起开,我还要做生意。”
方才被他踢中一回,那是他下脚轻。若这回再被踢中,恐怕腿就要断上一根了。姬宫涅也不傻,两条腿往上一抬,轻松避过他一击。
盘腿坐在太师椅上,那人姿态悠闲,将长袍下摆重新拉起盖住膝盖,手中佩剑却不离手,抬头问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东方琉璃笑了,“你是说上次在章台?”
到底谁是谁的救命恩人?那天死的虽是些鬼兵,可却是幻化了人形的。凡眼肉胎可辨不出真假,要不是他施法抹去,又一并封了在场人的记忆,等到官府那边来人了,他恐怕只是吃不了兜着走吧?
“不止,还有那对女娃娃。”听到他话中的不屑,姬宫涅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好心”的提醒他自己不止救过他一次。
“呵。”东方琉璃听了他大言不惭的话,将茶碗往身后的漆黑的诊桌上一放,顺带双手环抱,靠在那桌子前,细细与对面的男人说来。
“在章台杀了一片的人是你不是我,你跑的勤快,是我替你收拾的残局;至于那对鬼姐妹,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她俩至于魂飞魄散吗?”
本以为他会羞愧,可东方琉璃实在是低估了姬宫涅的定力,只见他气定神闲,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说道,“章台的事不是我一个人捅的,你说是给我善后,其实是替你自己脱罪。”
“替我自己?”东方琉璃笑了,“想必你也对我的来历有所了解了吧?你觉得,我用得着脱罪?”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姬宫涅反呛他道。
“你——”东方琉璃常与人拌嘴,被人呛到说不出话来这还是第一次,这个男人,还真是很轻易就惹人厌烦。
四月里阳光正好,暖洋洋的自窗柩、大门处投射进来,东方琉璃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街,也懒得同他计较,自柜台后面坐着,百无聊赖的捧起一本书读起来。
这厢东方琉璃终于不敢他走了,姬宫涅却还是浑身不自在,这算是什么?直接无视他?
“东方大夫。”巷子里的平台百姓皆是质朴,人未到,先闻声。混着沙哑的男声落地不久后,就见得一个瘦瘦的汉子就来,佝偻的背几乎要和前胸贴在一起。
“李大伯请坐。”难得的大清早就有生意,倒免去了自己和这个男人独处的尴尬,东方琉璃态度很是恭敬的请人坐了,“这么一早上就过来,可是哪不舒服了?”
“大夫啊。”李大伯在圆形木凳上坐了,皱纹早就爬上了他上了年纪的前额,干瘪的嘴唇一张,道,“我这些日子不知是怎么了,浑身上下起遍红色的小疹子,痒的要死,你也知道我是个打鱼的,这一天不出去,家里的人就没得饭吃啊!”
“红疹子?”东方琉璃心中一惊,同他说道,“方便将袖子卷起与我看看吗?”
那李大伯倒是个实诚人,大夫都说了,他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既然是来瞧病,莫说只是卷个一袖,就是让他光着腚,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当下就将袖管往上一抹,露出密密麻麻的小红疹给他看。
东方琉璃拿手摁了摁,当下放心下来,食指与中指搭在病人腕上,替他切起脉来。
半响后,露出个舒心的表情来,问道,“这几日您出海勤吗?”
“天天都去,哪能怠慢,日子不好过啊!”
“下水时间长吗?”
那瘦的同一把柴一样的汉子笑了,“大夫你这说的哪里话?打鱼的,可不就是几乎整天都泡在水里?”
东方琉璃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提笔蘸了墨,刷刷在毛边纸上开出个方子来,递与他。
“您这是风湿病,按着这个方子抓了药喝上三副,平日里尽量少下水,上岸了多烤烤火,便不会这般难受了。”
“这——”那汉子拿了药方,看着上面画的花里胡哨,自己大字不识一个,也不明白他写了些什么,只是面上露出难色,小声问道,“抓这些药,会不会很贵啊?”
东方琉璃愣了下,似乎这个李大伯家里情况确实不好,上有八十岁患病老母,年俞三十才讨了个跛老婆,生下三四个孩子都还小,一家上下张嘴等着吃饭的人多,能出来换口粮的,只有他一个。
自他手中取过那张药方,叫他稍等片刻,便转身钻进了里屋。
那汉子呆呆站着,不停搓着手心,显得无比窘迫。
哪个男人不爱面子,可谁让他家里人多,连饭都是勉强才吃得起呢?
风湿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忍忍便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