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里静的只剩下马蹄声踏过的声音,不算是大的空间里,两个人沉默着,还有一个,守在外面。
东方琉璃是不想说,寿眉是不知该如何问,两人就这般僵持着。
直到良久过后,寿眉再也憋不住,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开口诺诺的问对面的人,“东方公子,百里他——”
“身体好,多走些路吧。”东方琉璃连眼睛都未曾睁开,便这般回答了她。
寿眉一时语结,却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鼓起勇气再次开口,“可是昆山离杭州城那么远……”
东方琉璃猛然睁开眼,那双带着血丝的眸子骇的吓人,只是轻轻扫过她的身子,就让她自内而外的感到寒凉。
“与我何干!”东方琉璃说,嗓音也微微拔高,“是我叫他来的昆山吗?”
“可请帖是公子送的……”寿眉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要送生死状他也签吗?”
寿眉彻底语结,悻悻的闭上嘴。
周遭终于安静下来了,东方琉璃彻底闭上眼,将头往旁边一偏,这个小姑娘,看着也令她火大。
索性不去看,头偏过去,眼不见心不烦。反正,她一向都是如此般自欺欺人的。
呵,自欺欺人啊
东方琉璃苦笑一声,心里越来越压抑。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寿眉靠在其中一角,也陷入了深思。
她从未见过这般的东方琉璃,印象中,他一直是那个温润的医馆老板,每日里泡上一盏薄荷茶,捧在手心里,淅淅沥沥的喝着,在那把金贵的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偶尔也会有特殊的客人上门,他便带着他那把含光出了门,斩妖除魔。
他很少生气,哪怕是在生死关头,有的也只是奋力一搏,而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脾气。
可,此番出去一趟,性情转变,为何会这般大?
百里无忧,有哪里得罪了他吗?竟然会惹得他如此不悦?
寿眉仔细在脑海里想了想,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看来,百里无忧平日里对待旁人是有几分无赖的痞气,却也没到让人无法忍受的地步。就像从前,不管百里无忧是蹭了东方琉璃的饭还是在定衣服的时候捎上几匹布,东方琉璃也满不在乎,权当看不见。最多也就是随便埋汰他几句,她从未见过这两人有什么实质性的冲突。甚至……会觉得这种相处方式也不错,自然不做作,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去羡慕。
可是,今日,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东方琉璃会对百里无忧发这么大的脾气?她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是少年人,就算再大权在握,还是没经过多少事的少年人,寿眉思索良久,也悟不出各种道理,到最后来,这能放弃。
可她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对于答案的渴望像一千只幼蚁在她心中抓挠,弄得她难受不已,最终也只得靠近了东方琉璃,再次试探开口。
“东方公子——”
“嗯?”东方琉璃轻应到。
寿眉不是没听出她这句应答中的敷衍,可是内心的好奇令她自动将这份东方琉璃的不悦过滤掉,继续道,“东方公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东方公子,百里他——可是哪里惹到你了吗?”
东方琉璃听到她这般问,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这孩子。
却还是稳下心绪,答道,“没有。
她可以明显的听到寿眉松了一口气。
东方琉璃以为对话就此结束了,却不想到那小姑娘又离她进了一分,继续开口,可怜巴巴的语气甚至连东方琉璃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只见她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带着失落,“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百里惹了东方公子不开心,公子才不让他上车的。我们自杭州一路过来,花了不少钱才到昆山。本来盘缠是够的,可奈何我身子不争气,又病了一场,百里又被人偷了钱……所以——”
寿眉抬起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东方琉璃,眼眶中已然有了泪水。
得,东方琉璃已经明白这小妮子在想什么了,说来说去,还是想让百里无忧和他们一起走。
可她,确实不想和那人挤在一辆车上。
干脆,到前面城池的时候,叫姬宫涅再去买一辆车。
思及此,东方琉璃也不想再去理会那小妮子,干脆翻了个身,睡了。
可寿眉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絮絮叨叨又在东方琉璃身边说了好久,声泪俱下,直到响起轻轻的鼾声,这才知道,眼前的这位公子,已经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的着?寿眉哑然,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得安安静静的坐到了一旁。
大不了,她在前面的城池等着他便是了。
让百里无忧一个人走,她还是不大放心。
马车便哒哒的行着,那一声声直落在寿眉心底,吵得她心烦意乱。
将自己蜷成一团,小小的脸埋在臂膀之间,呼吸一起一伏间,孤寂就这样自内弥漫开来。
百里无忧,百里无忧。
念叨着这个陪了她十世男人的名字,夏日淡淡的燥热袭来,寿眉大病初愈的身子也渐渐感到了困乏,困意袭来,她一连打了两三个哈欠,再也支撑不住,沉沉睡去。
马车里两位都睡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长途的行走令神经紧绷了一路的姬宫涅也放松下来,靠着车柱,抬头望起顶上的那片天。
好蓝的天,一望无际。
没有尽头,也没有希望。
他苦笑一声,人生的意义何在?
在早些年的时候,他以为王权霸业就是他该追求不懈的目标,为此,他抛却了手足、拒绝了情爱,可到头来呢?还不是两手空空,浪迹天涯不说,还失去了最爱的女人。
他不是不爱她啊,只是惶恐,像他这般在刀尖上舔血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再也看不见日出,他拿什么去给她幸福。
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他以为,不去做承诺,就什么都可以不发生。
但他错了,错的很离谱。
人不知道的事心知道。在她离去的那一刻,他才幡然悔悟,心痛到极致,可是,已经迟了。
她已化作飞灰,消失在这繁华如似的尘世中。
再无踪影。
尔后,无论他再如何寻寻觅觅,也再无可能。
她成为了他胸口的朱砂痣,每每想起,痛的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