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衫侍女杏眸含笑,柔柔点头,“是,音儿这就去。”
从偏室往正殿的路上,音儿的心里还是微微纳闷,两个时辰前,她将正盅杨枝仙露洒在梦姑娘身上时,尚以为今日必死无疑。
没想到,一切都在尊主亲临寒尘殿后,发生了惊天逆转。
梦姑娘不仅没有怪罪她的鲁莽,更在尊主面前狠狠夸赞了她们几个姐妹,只道是她们心灵手巧,她十分满意,更向尊主张嘴要了她们几个做贴身侍婢。
待音儿迈入正殿内室时,似梦早已装扮齐整,端坐在铜镜前,凝望着镜中的人影兀自出神。
只见镜中人影一袭火红嫁衣披身,金灿灿地凤羽后冠透过铜镜折射出耀目的光辉,凤冠下的面孔被浓艳绝美的妆容包裹着,若非那双独一无二的紫眸,音儿险些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位让尊主足足等了三十七年的紫玉蝴蝶。
音儿暗暗惊叹,这紫玉蝴蝶果真是有倾世之颜,难怪尊主为了与她成婚,竟一夜之间将后宫其他夫人悉数遣返,就连平日里颇得尊主宠爱的水族公主清婉亦不例外,传闻今日卯时未到已被水族族长亲自命人接回了忘魂海。
“音儿姐姐,可别发呆了,礼官已命人在殿外候着了,若误了吉时,你我可担待不起!”说话之人正是先前与音儿一同来寒尘殿侍奉似梦的锦衣侍女,名唤胭脂。
胭脂正忙着将手上的喜帕为似梦盖上,却见音儿站在一旁神游,正巧殿外已有侍女催促,只道是尊主已在凤羽殿候着了,只等尊后凤驾前往,即刻便可行礼。
闻言,音儿慌忙回过神来,上前搀扶着似梦,含笑道:“姑娘,该起身了。”
被喜帕遮住了面容的似梦,似乎有些迟钝,音儿搀着她的胳膊,一连唤了两声,她依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因看不清她此刻神色,只以为那喜帕厚重,遮了耳目,便抬手将喜帕一角轻轻掀开,冲着似梦说道:“姑娘,吉时到了,该起身往凤羽殿行礼了。”
似梦蓦然抬眸定定地看着音儿,一把将喜帕掀开,紧紧拽在手中,唇际微微颤抖着,扫过眼前众人,只见殿中此刻大约围了有十来个锦衣侍女,一个个鬓角处都佩戴着喜气洋洋的红海棠。
那海棠花好似血一般的红,刺得她双眸一阵刺痛,体内似有一股轻柔绵软之力浮上心间,脑中沉沉闷闷,身形有些摇晃。
“音儿……”
她不知道自己的清醒可以保持多久,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躲在暗处,将她的灵魂拽在掌中玩弄,让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她只觉得如今唯一能救她的便是她自己,只要她一日不踏出这寒尘殿,以苍轩的性子想来不会勉强她。
她本想说,她身子不适,希望苍轩可以推迟婚礼。
可众人听到的却是,“音儿,这喜帕上的兰香我不甚欢喜,速命喜娘重新换一方喜帕来。”
她的声音轻柔如水,话音才落,已有伶俐懂事的喜娘奉上了一方用雪梅冷香熏制过的喜帕。
似梦心底一颤,只觉得那个玩弄她灵魂的人,似乎就住在她的身体里,她的一言一行都受那人的控制。
而她却连丝毫反抗的气力都没有,每每想要凝气运力,便会觉得头晕目沉,周身乏力,而后陷入沉睡。
等她再次苏醒时,往往已是几个时辰之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好似眼下,她明明记得音儿将杨枝仙露洒了她一身,她心里烦闷,想要出殿透透气,可之后……
之后她再反应过来时,已然身披嫁衣,盖上喜帕,众人都等着她起身,前往凤羽殿与苍轩行礼。
眼前一黑,冷香扑面而来,音儿已将喜帕重新盖上了她的凤冠,手腕处一沉,左右两只手都被轻轻搀扶着,她便只能循着她们的步伐,缓步朝殿外走去。
眸光所及,不过是华贵无比的嫁衣,以及若隐若现地红色绣鞋。
每走一步,她的心便冷一分,想要停下脚步,却发现双脚根本不由她控制。
想来,自己今日是非要嫁给苍轩不可了。
可怜慕紫礼此刻尚不知在何处寻她,他若知晓自己即将成为他人的妻子,又该如何面对呢?
原来,即便修行千年,万年,依旧有许多事是无可奈何的。
她自以为承了这紫玉蝴蝶的身子活着,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却忘了,她是个孤儿,自小孤苦无依,并无什么出众之处,又如何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回想往昔,一切都如梦幻般,虚幻飘渺。
不论是慕紫礼,依风,又或是司马洛城,他们都曾倾心于她,但终究都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罢了。
到头来,她依旧是孤身一人,走进了云水宫,依旧要成为苍轩的妻子。
或许,早在当日她从菩提叶上醒转时,已注定了今日的一切。
这般想着,心中地怅然似乎消散了些许,脚步也随之轻快了些。
不过是场婚礼,新郎虽不是她心尖上的人,终归也是一境之主,又曾救过她的性命,遑论他宫中有多少花妖,蛇妖,都随他去吧。
只要,给她一方小小的天地,让她有在这个世界里有一处容身便可。
她以为,她可以放下。
她以为,她可以忘记。
她以为,她可以默然接受这一切。
只是,当前方仙乐声声入耳时,她的心还是止不住的颤抖,幸而有音儿与胭脂在旁搀扶着她,在旁人眼中,只看到尊后步履轻盈,举止得体,与尊主堪称绝配。
凤羽殿,位处云水宫中央,本就是苍轩的寝殿。
今日殿内殿外一派喜庆装扮,大红喜字贴满了每一个角落。
就连院子里的那株梧桐树,都被细心地装扮了一番,拇指大的红色明珠串成串,挂满了枝头,好似红艳欲滴地仙果一般引人侧目。
擅长奏乐的兔妖们,在树下围坐成圈,或弹琴,或吹笛,一个个都是红光满面,喜气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