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葵还是被押进了刘妈妈准备的婚房,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钟葵是被五花大绑扔在床上的,刘妈妈等到人都散了,拿出钟葵嘴里的布条,阴沉着脸,“姑娘,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也是没办法,别人家的儿子都有老婆,就我家的儿子没有,我这个当妈的实在是难受,你就帮帮我,行行好吧。”
“你儿子已经死了,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钟葵还要再说,刘妈妈就又把布条塞进了她的嘴里,“好,既然你不肯配合,那我也不介意绑着你拜堂。”
钟葵此时后悔的很,像这样的小山村,是很护短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捅出去,一般都是内部解决,而且要是报警了反而更糟糕,钟葵想了半天也每个眉目,只恨自己没有三头六臂也不会飞,要是范老师知道还不得把自己骂死,如今这么个荒诞的事情居然还真的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如今之计恐怕也只得等人来救自己了。
这么一等就是整整一天,刘妈妈忙前忙后,完全是一副真的要办亲事的样子,钟葵无奈只好用脚踹墙,刘妈妈这才腾出时间来看她一眼,她拿掉钟葵嘴里的布条,钟葵咳了几声,“你知道我是谁么?你别害了你儿子!小心惹祸上身!”
“姑娘,我不是被吓大的。”刘妈妈像是横了心,眼看就要把布条塞进钟葵的嘴里,钟葵连忙叫道,“等一下,你要我嫁给你儿子,也不是不可能,你要先告诉我你儿子是什么样的人吧?”
刘妈妈迟疑了一会,露出了一个让人心碎的表情来,看在钟葵眼里突兀的很,刘妈妈拉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一边,叹了一口气,“我儿子命苦,家里穷没办法让他上学,他小学毕业就辍了学,到外面打工去了,人家嫌他是童工不要他。
他就去工地捡钢筋,被人包工头发现给打了一顿,打的腿也不好了,脑子也不灵光了,最后好不容易在一个小餐厅找了个配菜工的工作,过年赚到了钱回家的时候,突然就在屋里倒下了,他才十八岁啊,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我这当妈的真是不忍心。”
听起来确实是一个悲惨的命运,这小伙子只能说是命不好了,钟葵也不知道说什么,刘妈妈默默的哭起来,“姑娘,我知道这都是封建迷信,但是我没办法啊,我这儿子从小什么都没有,人家什么都有,到死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啊。”
“刘妈妈,你不要被人骗了,冥婚都是骗人的。你现在放手还来得及。”钟葵对她也多了丝同情,谁知这刘妈妈瞬间激动起来,“你这个小姑娘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怎么会骗人呢,人家家姑娘找女婿,儿子找媳妇,都是天大的喜事,凭什么人活着可以结婚,死了就不可以?”
钟葵心说你要说歪理,那我也没办法,“你对你儿子的爱我理解,天底下没有哪个妈妈不爱儿子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儿子来说也是种解脱呢?你儿子去投胎了,也许下辈子能投个好人家,就不必过这种苦日子了,你还搞个冥婚绑住他,何必呢。”
刘妈妈一怔,抹了把眼泪,“我这是为我儿子好,你就等着做我家的媳妇吧,等你嫁给我儿子了,我就把东西都还给你。”
“你!真是无知啊。”钟葵摇着头实在是没辙了,看来只好见招拆招了,刘妈妈走后,钟葵一声叹息接着一声,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过来,“叹什么气啊,胆子不是挺大的么,没我的同意敢擅自做主。”
“范老师?”钟葵欣喜的抬起头,发现四周都没人,以为自己幻听了,那声音又来了,“好了别找了,我能看到你,但是不知道你的位置。”
“怎么会呢,牛头马面呢?”
“他们还在昏迷,先说说你的情况。”范老师还是这么冷静果断,丝毫没有害怕或是焦躁,钟葵的心也渐渐定下来,抽了抽鼻子甚是委屈,“我现在在五菖县刘家村,这个地方太恐怖了,还有人要拿我配冥婚!他们抢了我的符纸,还把我绑起来了!范老师你快来救我啊!”
“嗯,你等着我。”范老师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钟葵呜咽了一声:终于有人来救自己了!
……
范老师从孽镜台中只能听见钟葵的声音,秦广站在一边把二人说的话尽收耳底,神情很是肃穆,“怎么样?”
“我可以马上赶过去救她。”范老师没有看秦广,心情颇为不好,有对钟葵的,有对秦广的,也有对自己的,秦广听了他的话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就好,牛头马面回来的时候那样,我还以为、还以为……幸好小葵没事。”
范老师略微颔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半,“钟葵话中提到的什么冥婚,你了解么?”
“唔,冥婚……”秦广欲言又止,几番犹豫后还是说了出来,“冥婚自古就有,有人认为没有婚嫁的男女对于家族来说不祥,所以宁愿花费气力金钱为死去的家人配冥婚,一般是年纪相当的去世男女在两家人同意的情况下结为阴婚夫妻,不过据我所知近五十年来,这样的情况应该减少了才对,居然这个刘家村还有这样的现象,实在是匪夷所思。”
“我才觉得匪夷所思,你们把钟葵派去这个刘家村,到底是为了调查什么?”
秦广默了一默,“这是我们机关里的事务,实在是不方便告诉外人。”
“哦?好啊,那你们倒是派人去把她带回来啊。”范老师是在说气话,秦广脸色一白,有些尴尬,“范教授,你别这么说,我现在不能擅自离开地府,要不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救她的。”
“不必了,我的女孩我自己会救,至于救回来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范老师转身扬长而去,秦广叹了一口气,宋帝从后面走出来,神色好不到哪里去,“这个刘家村是在谁的管辖之下的?”
秦广看了眼孽镜台,吞吞吐吐的报出了一个名字,“是楚江。”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看楚江是皮痒了,哪天把他派去阿鼻地狱看门,他就说不出话来了。”宋帝气呼呼的甩出一通话来,秦广默默听了,也没有回应,宋帝若有所思,“我估计这次不合理滞留者的增加和这冥婚脱不了干系,多半是有人在阳间搞鬼,既然这是楚江的地界,就让他下凡好好查一查。”
“嗯,我会带话给他的。”
宋帝停顿了一下,弱弱的说道,“不要把我骂他的话也告诉他了,太麻烦。”
“嗯。”秦广轻笑,宋帝叹了一口气,走了。
……
钟葵等啊等的,没等来范老师,倒是等来了良辰吉日,阴婚与阳婚不同,是在晚上十二点举行的。
她被刘妈妈套上了一件喜服,红的发灰的颜色,一看就是从哪家借来的旧货,刘妈妈开心的为钟葵梳头打扮,时不时满意的看一眼成果,钟葵黑着脸,手被麻绳绑的死死的,面无表情的看着镜子,心说范老师怎么还不来。
被刘妈妈押着下楼的时候,村民们就站在一层的客厅,分别列在两边,昏暗的客厅只点了几支蜡烛,钟葵欲哭无泪,被刘妈妈推着往前走,最前面摆了一张长桌,长桌上放了许多水果贡品,还有烤鸡烤鸭等肉类,地上有两张蒲团,左边蒲团上摆了一个牌位。
看来是真的要拜堂了?钟葵抗拒的站在原地,刘妈妈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踉跄就跪在了蒲团上,“干什么,不要动手动脚的!”
刘妈妈冷着脸走到前面,对着钟葵说道,“以后你嫁进我们家,可要遵守三从四德,千万不要做对不起我儿子的事情,否则我可饶不了你!”
钟葵越听越觉得好笑,看着周围冷漠的村民更加觉得心寒,随即冲着村民们说道,“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欺负一个弱女子么?你们的良心呢?你们的同情心呢?你们这样助纣为虐,难道不怕遭报应么!”
奈何钟葵说的再多,这些人还是置之不理,他们已经麻木了,自私自利不管他人死活,刘妈妈有些不耐烦,“赶快行礼吧!”
说着就有中年妇女冲上来强行按压住钟葵的脑袋,强迫她磕头行礼,钟葵用尽全身力气抗争着,嘴里叫嚷着,“救命啊!救命啊!”
钟葵心灰意冷,心里默念范老师的名字,差点急的哭出来,下一秒,一阵旋风从门外席卷而来,村民们纷纷叫嚷起来,钟葵回头看向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坚定的向她走来,一身西装遗世独立的形容,清冷的眼神略带怒意。
来人正是范老师!
钟葵激动的站起来要冲过去,刘妈妈气愤的拦住她,对着范老师怒吼,“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么,抢亲。”范老师冷笑一声,周身温度骤降,村民们感受到这非比寻常的攻击力,纷纷夺门而逃,客厅中只剩下刘妈妈和钟葵了。
刘妈妈颤颤发抖着,但对她儿子的爱战胜了基本的恐惧,她发狠劲拽着钟葵的手,“还差最后夫妻对拜了,快拜啊!拜啊!”
“你疯了吧!”钟葵费劲挣扎着,范老师不动声色的来到刘妈妈面前,钟葵甚至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刘妈妈就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门外,钟葵一愣神,范老师已然解开了她手腕的麻绳,“疼不疼?”
“幸好你来了。”钟葵活动着手腕,嫌弃的脱下喜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刘妈妈也是可怜,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范老师无心多管闲事,只是揽着钟葵,“秦广说给了你符纸?”
“哦,对,我的符纸被那刘妈妈拿走了!”钟葵跑出门去,看见刘妈妈趴在地上,身上沾满了灰尘,就着尘土飞扬,刘妈妈嚎啕大哭起来。
钟葵一愣,有些心酸,她不曾享受过母爱,但如今看着刘妈妈,觉得母爱并不都是智慧的,也有这样扭曲的爱,但同样值得尊重,“一切到此为止,我不会追究你,请你把我的东西都还给我。”
刘妈妈痛苦的捶着地,直到手侧都崩裂出血迹,钟葵皱眉,“你这样于事无补,你儿子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
“你、你少说风凉话了,你们这种人是不会懂我这个做妈妈的苦心的!”刘妈妈含泪瞪着钟葵,好像看着了仇人。
“你这样是害了你儿子……罢了。”钟葵长叹了一口气,范老师已经找到了小洋房里钟葵的包,他拎着走出来,轻声道,“走吧。”
“嗯。”钟葵点点头,两人沉默的往村口走,突然钟葵想起什么,双眼放光的看着范老师,“我应该能找到她儿子吧?她儿子死了不过两年,应该还没有投胎吧?”
“你又要多管闲事?”范老师无奈的笑笑,“秦广若是知道你这样公私不分……”
钟葵连忙打断他,撒娇道,“你不说我不说不就没人知道了?我又不会傻到自己跑去告诉他!”
范老师挑眉,扯了扯嘴角,“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指望我会帮你骗人。”
“嘻嘻,就知道你最好了!啵!”钟葵跳起来亲了范老师一口,从包里拿出符纸就往小洋楼走,刘妈妈还坐在门口默默的哭泣,钟葵淡定的说道,“你想见你儿子么?”
“你、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可以让你和你儿子相见,你就能走出来了吧?”
“你胡说什么,我儿子已经死了,你有什么能力让我和他见面?”刘妈妈还是有些希冀的,但现实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钟葵神秘的拿出符纸,又拿出朱砂笔,在符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了她儿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等没人的时候把它放在你儿子的牌位上,你儿子就会来见你了。”
“真的?”
“时间有限,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这张符纸也会自燃消失,信或是不信你自己判断,此乃天机,你若是泄露出去,将来必有祸患。”钟葵装模作样的说了一番警告的话,临走的时候看着傻傻的刘妈妈又嘱咐了一句,“不管那个叫你给你儿子配冥婚的是谁,都不要再相信了,这是逆天之举,阎王爷在看着呢。”
刘妈妈如若珍宝般抱着符纸,懵懵懂懂的点头,钟葵转身欲走,刘妈妈却小声说道,“那人来自终南山,这里的人都很信他。”
“保重。”钟葵大步往外迈,虽然这个刘妈妈冥顽不灵封建迷信,但终究是个可怜人。
范老师等在路口,看着钟葵如释重负的走过来,心情也跟着好起来,“解决了?”
“解决了!”钟葵许久都没有如此神清气爽了,连笑声都爽朗了许多,范老师见了觉得很是好笑,忍不住揶揄道,“这就开心了?”
“嗯?也不是开心啦,只是觉得很自豪。”钟葵走过来这几十米,觉得自己简直酷毙了,有这支笔,有这些符纸,就有了一点点能力,可以做很多事情,钟葵越探究越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种情绪,因为自己的能力而自豪,因为自己所能做到的事情而骄傲,这种情绪无关任何人,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这叫做成就感。
如果这段实习以来,是责任在驱使着钟葵,那么现在钟葵找到了可以继续认真努力下去的原因,对这份工作的热爱以及随之而来的成就感,让钟葵前所未有的充实了,地府机关的实习工作比她之前做过的所有兼职都让她热血澎拜!
范老师察觉到钟葵情绪的变化,“这就满意了?”
“嗯!我很知足了,留在地府机关实习实在是太幸运了,不管以后会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不会放弃的!”钟葵轻喝一声,一副壮志凌云渴望保家卫国的形容。
范老师缓缓点头,轻笑着摸摸她的脑袋,“嗯。先别喊口号,你想想看回去怎么交代吧。”
“什么?”钟葵一时哑然,此时才回忆起自己谎报告知了范老师,欺骗了上级秦广的事情……呃,看来一份检讨是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