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吓了一跳,猛的坐了起来瞪向黑影,却见那黑影竟在她的身前稳稳坐着,虽有些讶异于苏离的浅眠,却也丝毫都没有因为被发现了而现出惊慌的样子。苏离暗暗的深吸了口气,稳下心跳,定睛向那人影看去。
熟悉的尖下巴和丹凤眼,以及因为岁月的磨练而让苏离感觉陌生的沉稳和冷酷,面前的人竟然会是苏离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楚王。
原本已经有些平稳的心跳频率因为看清了眼前的人而重新开始加快了起来,苏离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口后却只能喃喃的叫了一声“父王……”
楚王并不明显的笑了一笑,按着苏离的肩将她从新压回到床铺上,“寡人只是来看看你睡得是否还好,却不料吵醒了你了,你便继续睡吧。”
苏离满腹狐疑的倒了回去,任由楚王亲自帮她把薄被盖上。苏离道:“父王睡不着吗?”
楚王顿了一顿,含着笑意道:“你是以为寡人是因为睡不着觉,所以才特地跑到这里来吵你的吗?”
苏离心中一惊,忙回道:“不是的,离儿只是怕父王睡不惯外面……”
楚王笑了一笑,道:“不过我倒的确是因为睡不安稳,所以才过来你这里的。”
苏离听楚王竟然承认,便小心的道:“父王是心中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
楚王道:“烦心倒是没有,不过是因为出来秋猎,所以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苏离下意识的握着胸前的薄被,脑子里却转着弯的在考虑如何向楚王套话,她虽并没有真的接触过这位后爸几次,但印象中的楚王却似乎跟今夜的有些不同,也不知他究竟是想起了怎样的回忆,才会现出这样一副略显有些多愁善感的样子。
苏离道:“父王从前也很喜欢秋猎吗?”
楚王想了想,道:“从前吗?那可要看是多久的从前了。小的时候还谈不上是喜欢或讨厌,不过现在想来的话,似乎曾有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便是在这齐鸣山上过的,那时闻墨还在,苏北还小,你母亲也还任性着呢。”
苏离的心几乎漏跳了一下,想要问些什么,一时之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想了又想,却终于最先问道:“父王在苏北大人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吗?”
楚王在暗色中瞄了苏离一眼,有些压低了声音道:“离儿很好奇苏北吗?”
苏离淡淡的答道:“是的,离儿心中一直都有疑惑,为何父王明知苏北涉嫌陷害离儿,却又不闻不问。”
楚王笑了笑,摸了摸苏离的头道:“原来离儿是在在意这个,其实离儿根本不用在意,苏北就在他的令尹府中,想要处置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不过是现在也还没有到那个份上罢了。”
苏离想了想,道:“离儿不懂,只是觉得父王对苏北的态度有些奇怪……”
楚王道:“有些什么奇怪呢?”
苏离道:“既然父王的意思是随时都可处置苏北大人,那又为何要让他还待在令尹的位子上呢?何不让他让出位子以待良臣?”
楚王挑挑眉道:“那离儿以为谁居令尹之位更佳?”
苏离微微的摇头道:“这个离儿不知,只是觉得……”
楚王笑着截断她道:“离儿可知令尹为高权重,若掌实权,便等于是寡人一人之下,而千万人之上?”
苏离愣了一下,这才知道楚王竟是故意任令尹空设,以免大权旁落。
想了一想,苏离试探道:“原来父王别有深意,离儿愚钝,真不知以后要如何才能继承父王大业。”
楚王的目光闪了一下,却还在片刻的静默后笑道:“离儿放心,寡人是曾经答应过闻墨和滕姬将来要传位于你的。”
第二次听到闻墨的名字,苏离忍不住问道:“父王,那闻墨究竟是……”
楚王微微的翘起嘴角道:“怎么?你不知闻墨吗?看来以前的事情你母亲还真是一点也没有告诉过你呢。闻墨……闻墨你应该叫他舅舅吧。”
苏离一愣,想起从前她向秦太傅等人问起滕姬娘家一事时众人避讳莫深的样子,不由问道:“那刚刚父王说他不在了……”
楚王露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缅怀表情道:“是啊,他死了。”
苏离道:“如何……”
楚王神色复杂的笑了一下,道:“如何死的吗?当年闻家是楚国第一世家,连王族见了闻家的人也都要退避三舍,若是闻家不灭,如何有我今日稳固的楚室王权?”
苏离愣了一下,迟疑道:“是父王……”
楚王冷酷的笑了一下道:“当年是苏北设计,指控闻家叛国,又由我亲自下旨灭了闻家九族。”
苏离忍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她万万也没有想到当年事情竟是这样,据她从前从燎洛处听来的话,眼前楚王当年也并非太子,而是不知如何篡了太子之位,而他虽灭了闻家,却又明明是娶了闻家的女儿。猜想起来大概却是他先借了闻家之力登上王位,后来却又再灭了闻家的吧。如此过河拆桥,实在是令人胆寒。
苏离不再说什么,只倒在床铺上默默不语。虽然心中还是有更多疑惑,却也暂时是不想再继续问了。
楚王笑了一笑,拍了拍苏离道:“离儿也该困乏了吧,那就睡吧,父王在这里陪你。”
楚王声调柔和,苏离听在耳中却只觉寒冷。闭了眼睛,苏离一动不动的任由楚王拍了半晌,待到楚王以为她已熟睡而离开时,才慢慢的无声坐起身来。
帐内仍是一片黑暗,只有一些些从缝隙中射进来的微弱月光,苏离独自一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从前虽下了决心要开始自卫,却一直都不知该如何具体进行才好。经过此夜,苏离才终于想到若想要压抑弹越,凭她的实力其实根本无法办到,为今之计只有利用楚王的力量。当初苏离夜访时,楚王便已将他对儿女的薄情隐隐的暴露,如今听过楚王说话,苏离更是进一步确定,以楚王性情,不论是谁,凡是让他感到对他的王权有所威胁的人都断断不会容忍,想来苏北却该是知道此点,所以才任由楚王控制。然而这一点苏北知道,当年的闻家却并不知道,而今天的弹越,看样子却也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