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宁都城北，北门楼。

郑毅与赵景庭等人举着望远镜足足观察了半个多小时，再加上前出的侦察小组发回的最新讯息，均未发现敌军的火炮阵地。

郑毅断定敌军摆出的攻城姿态非常不合理，从其排兵布阵来看，西北和偏西方向正在构筑阵地的两个团尚未形成威胁，也没有看到敌军一鼓作气发起攻城战的信心。

综合方方面面的情况，第一师非常谨慎，估计在滇军独立第三旅加入战场之前，眼前的第一师不会发起进攻。

根据王虎臣发来的电报，从广昌南下的滇军独立第三旅行进速度很快，下午三点已经抵达三团和五团后方八公里的陂头镇。

王虎臣抓到了独立第三旅派往第一师的三名传令兵，审讯之后获得了大量宝贵情报......连续行军二十公里的滇军独立第三旅由于辎重较多，将会在陂头镇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度南下，预计将会在中午过后抵达石上镇。

敌军的缓慢行动令郑毅和弟兄们信心大增，落在后面的敌军独立第三旅与敌一师有着一天以上的行军距离，至少在明天下午之前无法赶到战场。

有这一天的作战时间，足以让潜行到位的教导师三个团缩小包围圈，与镇守宁都城的二团一起，围歼兵临城下的滇军第一师。

就在郑毅揣摩战局的时候，副参谋长张尧打马而来，满脸兴奋地登上城头，向郑毅和众弟兄通报喜讯：

“政委于兴国发来急电：一团警通连成功潜入当面的滇军第三十九军第二师后方师部所在地，于昨晚十点发起突袭，炸毁敌军临时设立的军火库及十门火炮，敌军损失惨重，军心大乱，不得不于今日上午全线后撤，警通连连长冯元嗣等十二名将士光荣牺牲。”

众弟兄欣喜不已，对李连山大加赞叹，郑毅却没有任何笑容，接过电文细细看了一遍，脑子里全都是冯元嗣的音容笑貌。

张尧知道冯元嗣出自武汉时期成立的警卫连，南昌起义时担任郑毅的警卫排长，与郑毅之间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郑毅才是。

郑毅幽幽一叹，收起电文走下城头，这个时候赵景庭几个才记起冯元嗣与郑毅的关系，立即闭上嘴巴收起笑容，默默跟在郑毅身后。

……

……

入夜，宁都城北四点五公里，牛角岭。

以牛角岭为中心方圆一公里的范围，已经被滇军第三十九军一师所占据，大道两旁的民居进进出出的全都是荷枪实弹的滇军官兵。

小村东面原本用来洗衣挑水的小码头，已经被滇军扩建成长宽十余米的木质码头，从上游的石上镇大渡口开来的七艘大小货船，并列停在码头前方，码头周围百余米的梅江沿岸，燃起堆堆篝火，码头上方临时设置的两个机枪工事在火光中清晰可见。

滇军第三十九军一师下辖两个旅又四个直属营，总兵力高达一万一千四百余人，从南昌带来的六门火炮在炮兵连、工兵连、辎重连官兵的共同努力下，于入夜时分送到阵地后方。

在第一师将士心目中，自己无论是官兵人数，还是武器装备水平，均超过困守宁都城的一个团共军十倍以上。

就在全师官兵信心百倍的时候，师长杨育涵并没有任何懈怠，大量设立警戒哨的同时，布置在南面第一线的两个旅官兵仍旧在轮番构筑工事，长达三公里的阵地前方点燃了堆堆篝火。

师属警卫营派出的巡逻队频繁往来于各部之间，东面临时扩建的木码头也派出一个步兵营彻夜坚守。

也许是独立第三旅即将到来的缘故，杨育涵只留下一个辎重连驻守石上镇东岸大码头，其余路口均交给石上镇的地主武装看管，正是由于这个致命的疏漏，给他的第一师带来了灭顶之灾。

……

……

晚饭过后，滇军第三十九军第一师各旅主官汇集于牛角岭下的指挥部，倾听师长杨育涵的战情分析：

“经过反复侦查与印证，宁都城中的共匪应该是两个团三千五百余人，而不是我们之前预计的一个团。”

“由于两个月来这股顽匪屡战屡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据悉这股顽匪的轻重机枪数量不低于四十挺，远远超过我们原来的预计。”

满堂一片哗然，几个正、副旅长这才知道为何师座会暂缓攻城，再三命令不允许各部靠近宁都城两公里范围之内，先前还以为是侦察部队损失太过惨重，原来根本原因是双方兵力对比并不是之前以为的十比一，而是三比一。

杨育涵脸色沉静，从容不迫，侃侃而谈：“从昨天凌晨到今天下午，我师作为前锋的两个营以及各部侦察队，总共与共匪小股部队发生十八次交火，我军虽然打死打伤共匪四十余人，但自身付出的代价超过共匪的十倍。”

“共匪以班排为单位的小股部队不但装备精良，而且反应极为迅速，枪法精准，非常令人头疼！”

“由此可见，我们对面的共匪战斗力不容低估，我在这里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对面的共匪在实战经验和训练水平方面，远远地超过了我师各部。”

“诸位回去之后必须打起精神提高警惕，做好遭到共匪夜袭的防范，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和懈怠，只要坚持一夜，独三旅到来之后，我们两部立刻向敌发起总攻，宁都城中的共匪若不弃城而逃，必将难逃被我军歼灭的命运！”

“遵命！”

几个正副旅长起身立正，齐声回答，看到杨育涵微微摆手，立即戴上军帽返回各自部队。

……

……

灯光明亮的师指挥部转眼间空去大半，杨育涵转向副官，低声问道：“不知军座有何指示？”

精神抖擞的副官连忙回答：“尚未有复电到来，估计军座此时已经从吉安城赶赴冠朝镇，卑职妄加推测，二师此次遭受的损失估计不小，否则不会连朝振兄的独立第一旅也迅速放弃攻打五龙岗，迅速后撤十公里，原地观望。”

杨育涵微微点了点头，捏了捏发胀的鼻根，低声说道：“如果驻守在兴国以北的共匪两个团同属于郑毅的教导师，此战的前景或许会存在诸多变数。”

指挥部里顿时沉默下来。

虽然一再地高估，但对面的共产党教导师表现出来的实力却越来越让人惊讶，算上兴国北面的两个团和驻守赣县以东江口镇的一个团，如今教导师拥有的总兵力已经有五个团，这实在上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原本认为十拿九稳的剿匪大计，出现了巨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