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尼斯心里很清楚，这个交易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在进入亡者世界之前，潘尼斯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把内心的防线构建的坚不可摧，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到他的决定，没有畏惧，没有犹豫，不会退缩，内心已经有所觉悟的他，绝不会再因为敌人的心灵攻势而动摇，绝不会因为内心的迷茫而崩溃。甚至直到进入雾之门之前，为了避免自己的弱点被敌人利用，他甚至主动向奈莉冒险团的少女们揭开了自己心里最大的秘密，把自己曾经最耻辱也是最悔恨的错误告诉了她们，这不仅是因为对少女们的认可，更是一种对自己心灵的拷问和锤炼。

当顺利的说出一切之后，潘尼斯知道自己的意志防线已经几乎再没有漏洞可言，无论达纳库斯从什么角度进攻，都无法再对他的内心世界形成威胁。但是，这一切只是几乎而已，并不是绝对的，他同样知道，不管自己怎么构建心灵的防线，有一个弱点，是他永远没有办法弥补的，这个弱点就是奈莉。爱恋和愧疚，让奈莉成为了潘尼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弱点，一旦被触及，就会直接影响到潘尼斯的内心深处，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的确，潘尼斯已经做好了觉悟，亲手杀死奈莉的觉悟，这份坚定不可动摇，但是，这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就是奈莉已经失去了任何生还的希望，已经无法拯救了，这时候亲手杀死她，满足她的希望，给予她永恒的解脱，这是潘尼斯作为恋人的责任，没有人可以替代。但是，如果突然有人告知，其实奈莉并不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呢？当潘尼斯突然知道，也许奈莉还可以活着回来，还可以重新获得生命，度过生命中剩余的时光，而只要自己，只要自己这个曾经因为胆怯而导致奈莉的悲剧的罪人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就可以换回爱人的生命，这个时候，潘尼斯还能保持冷静，还能像之前那样毫不动摇吗？

很显然，不能。

当潘尼斯听到达纳库斯说出这个交易的时候，就知道对方已经找到了自己最大的弱点，而且以此为目标，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击。达纳库斯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已经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提出的交易带来了希望，而正是这个希望，从根本上让潘尼斯产生了动摇。

所以，潘尼斯的脸色终于变了，在脸色大变的同时，发之弓已经突兀的出现在他的手中，翠绿色的狩猎之箭已经搭在了弓弦上，不过，理智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并没有拉开弓弦，只是做好了准备而已。

“呵呵呵呵，看起来，你也对这个交易产生了兴趣。”这次轮到达纳库斯一副悠然的姿态了，毫无防备的背对着潘尼斯慢慢走回王座上坐下，轻笑着说道：“终于被我找到了，可真不容易啊。”

“是啊，总算被你找到了。”潘尼斯站在原地没有动，几次双臂的肌肉抖动，想要拉开弓弦，但最终都放弃了动作，狩猎之箭依然搭在弓上，瞳孔微缩的说道：“不准备详细说说这个交易吗？”

“呵呵，交易的具体内容，我已经都说过了呀。”达纳库斯显然很高兴，甚至连阴冷的表情都舒缓了很多：“放弃精神上的抵抗，交出你的躯体让我把你的灵魂彻底消灭，然后，现在我使用的这具躯体就没用了，我不再需要她了。”

“那么，然后呢？”潘尼斯眯着眼睛问道：“我比较笨，想不出随后奈莉的躯体会怎么样。”

“我的神魂有了新的住所，她自然就可以取回身体的控制权了。”达纳库斯理所当然的说道：“也就是说，她可以重新以自己的身份复活，可以返回雅拉世界，可以平安的度完自己的余生。”

“有意义吗？”潘尼斯追问道：“按照你的计划，你最终总是会入侵雅拉世界的，到时候她还是会站到你的面前，用生命阻止你的行为。”

“你放心，这是不可能的。”达纳库斯摇头道：“她给我留下了很大的麻烦，我必须用很长的时间，把那些亡灵们的状态变回原本的样子，那是很不容易完成的工作，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没有做完这一切的时候，我是不会执行计划的。当我开始自己的计划时，恐怕她早已耗尽了自己的寿命，化为坟墓里的一堆白骨，所以说，也许对雅拉世界来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对她个人来说，却有着本质区别，嗯，生与死的区别。”

潘尼斯沉默了，低垂着头一言不发，空旷的神国里，只有达纳库斯自己的声音在回荡。

“怎么样，凯尔，这个交易，你是否接受呢？”达纳库斯不紧不慢的追问道：“你对她心怀愧疚，你觉得自己欠了她，所以，你一直想要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现在，弥补的机会已经来了，用你的生命，换取她活下去的机会，当你步入死亡的时候，就是她取回躯体控制权的时候，很公平的交易，不是吗？”

“是啊，生命换取生命。”潘尼斯的拳头几次握紧，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一个词都没能说出，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水，最终只能用干涩的声音说道：“的确是很公平的交易。”

“你害怕了？为什么要害怕呢？”达纳库斯阴冷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舒缓，像是午夜中远方传来的夜曲：“因为你的原因，她死了，难道你不想补偿她吗？难道你不该补偿她吗？难道你不想纠正自己的错误吗？你欠她的债，终究是要还上的。”

“咯吱”，发之弓的弓弦被拉开了一半，最终还是被重新松开，虽然松开时仿佛用尽了潘尼斯最大的力气，潘尼斯咬着牙，艰难的说道：“我当然想，能够让她重新活过来，是我一生最大的愿望。”

“那你又为什么害怕呢？”达纳库斯的声音像在潘尼斯耳边低语：“只要一个决定，就可以换取她的生还，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