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唐易的话,背头如同广告中的表现,顿时彻底疲软下来,呆呆站在那里,似乎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你现在应该去找徐老板,赶紧商量下怎么办。我还要和金先生请教几个问题,就不送了。”唐易终于收起了笑容,厉喝一声:
“滚!”
背头被一声厉喝震了一个哆嗦,连招呼都忘了和金先生打,脚步踉跄走出门去,真也不顾得掩饰,就朝西侧的雅玩斋去了。
“同行相轻,手段卑劣,让金先生见笑了!”唐易上前,为金石溪续上了水。
“小唐老板,你刚才说的徐老板,莫非是徐宽?”金石溪眼观了这一幕闹剧,又想到是徐宽请他来的,不由问道。
“我方才也只是猜测。此人来买字画,非要签订什么保真合同,我已看出是仿作,岂能乱写?只能认定款印为真,所幸有合同为证。”唐易笑着解释道。毕竟,是否徐宽指使,并没有真凭实据,所以他只用“猜测”一带而过。
金石溪略一回想,便大体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没心思去想这其中的尔虞我诈,而是在吃惊另一件事:这小伙子年纪轻轻,他居然认定了沈周此画为仿作,但款印却是真的!
古玩行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金石溪自然是不想掺和的,但是对于这幅画作,他还是保持着兴趣,否则也不会坐这么久了。
“小唐老板,我冒昧问一句,你是怎么看出画是仿的,款和印却是真的?”金石溪开口道。
拿下这幅画之后,唐易和毛逐是做了功课的,虽说未能全盘通透,但说个大概自是没有问题。
“沈周的山水,以粗笔的水墨和浅绛画法为主,恬静平和中有一种苍润雄浑气概,落笔点墨,决不苟且。但是这幅画作,恬静中却暗藏躁动,雄浑不足,气势偏弱,落笔略带犹疑。至于款印,晚辈只能说是靠感觉了。”唐易答道。
“嗯。”金石溪微微点头。唐易的回答虽说有些笼统,但是并没有破绽。而且,这鉴定的绝密心得,一般人是不会外传的,哪怕是见了权威的专家。
不过,金石溪作为书画鉴定的大家,面对如此笼统的回答,却忍不住要说上两句了。
“小唐老板提纲挈领,说的是没错的,不过此画我也想说上两句。”
“金先生不吝赐教,洗耳恭听!”唐易一听,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看来,金石溪的认定和他是一样的,但是他并不能细细品断,要是金石溪能说上几句,那必会有点破窗户纸的功效。
“鉴定水墨画,皴法历来是一个关键。沈周四十岁以后,用笔粗劲浑厚,皴法趋于短粗。这幅仿作,仿的就是这种风格。但是,短粗的皴法很难模仿,稍有不慎,不但出不了雄浑的效果,反而显拙,仔细看看这幅仿作,虽功力尚可,但仍有拙意,这一点就可以定论了!”
“至于款印,揣摩用笔和刀法,再细加对比,也是能鉴定出来的。只是,敢在一幅仿作上鉴定款印为真,小唐老板年纪轻轻,委实气魄不凡!”金石溪寥寥几句,说得十分到位,唐易和毛逐不由暗暗点头。
“多谢金先生指点!”唐易谦恭说道。
金石溪的心情显然恢复了不少,他笑着摆摆手,居然拿出了一张名片,“小唐老板若有好的画作,不妨联系我。”
唐易立即也拿出了刚印制的,带有“阁宝多”字样的名片,递了上去。
“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否?”毛逐却在此时突然说道。
“请讲!”金石溪痛快回应。
“金先生今天到小店来,也算是个缘分,小店原名多宝阁,因为些许事故,改名阁宝多,金先生乃书法大家,能否为小店题写店名?”毛逐没有犹豫,接口说道。
“毛逐!”唐易心说不妙,轻声叫道。这种事儿,哪能凭一面之缘唐突提出?
“这······”金石溪的脸色变了。
“金先生不要介意,他是开玩笑的。”唐易立即说道,“不过,金先生既然来了,也算与小店有缘分,我倒是有个小礼物,不知道金先生能否笑纳?”说罢,唐易也不卖关子,伸手指了指那幅《疏林暮雨图》。
金石溪一愣。唐易立即接着说道:“金先生不要误会,一幅仿作按说不该如此行事。但这幅仿作也是明代之作,况且款印为真,金先生的技艺登峰造极,想必能参悟出更多妙处,有助创作。我留着反而颇有差池。”
毛逐在一边心说好险,自己嘴快想讨个便宜,但确实太鲁莽了,金石溪恐怕已有反感。唐易反应够快,立即就跟上了别的话题,表达心意,而且并没有给金石溪说话的机会,接着又用三言两语把可能出现的误会消除了。这样,即便是金石溪不要,也不会觉得唐易过于唐突。这最后一句,更是说明了自己不会以假售真的经商之道。
其实,唐易在金石溪刚才留下名片,提出若有好的画作可以联系他的时候,就生出了送画的想法,只是因为是一幅仿作,所以要字斟句酌,这才想了一会儿。既然有这个机会,如果不借此拉上关系,那确实有点儿可惜。
“我倒是可以买下来。”金石溪看了一眼唐易,缓缓说道。
“金先生说哪里话,这幅画,只有在金先生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世俗之人哪有研究的能力?金先生和我初次见面,可能还不了解我。古玩之道,钱财仅是衍生的东西,真正的内涵,在于文化的传承。金先生也有所不知,我还曾捐献一只越窑瓷壶给华夏古代史研究所。”唐易站起身来,微微弯腰,认真说道。
像唐易这样刚毕业的大学生,难免是有一些书生气的,但是这一番话,配合书生气,却让金石溪感到一阵舒畅。文人意气,每多一时兴起,金石溪竟然大手一挥,“好!取笔墨来!”
“啊?”唐易本想说“这倒是像一种交易了”,但话到嘴边,又吞了下去,如此说出来,反而显得自己内心阴暗。于是便开口问道:“金先生此次用笔,取何毫锋?”
“长锋羊毫,今日我乘兴悬腕!”金石溪的兴致显然是真的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