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三代的瓷器,最名贵的,自然是珐琅彩,粉彩重器也常常飙出高价。但是,清代的青花器,是很难和元青花、永宣青花相提并论,能将起拍价定在千万,已经很少见了。
结果,上来就有人提到了一千两百万。
真正的想买的人,是不会这么干的,哪怕是一件物有所值的极品。他们会等到最后,适当加价,一开始不会加太猛,甚至不会出价。
其实行家心里都明白,上来就在底价的基础上加上两百万的,不是个有点儿哏的暴发户,就是泛古堂的操手。拍卖公司在拍卖过程设置操手这很常见,起拍时、冷场时、**时,操手都能发挥举足轻重的作用。
不过,起拍时的加价是很容易出问题的,要是东西一般,加得又太多,就很可能一下子拍死,最后自己抱着拍品结束。
好在,这是件极品抱月瓶,出场的设置又很巧妙。
最终,这件乾隆官窑青花缠枝莲纹蒜头口抱月瓶,以1780万成交。过了1600万之后,出现了一个十万十万加价的过程,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
唐易发现,拍下这件抱月瓶的,依然是燕京的那个收藏家。当然了,收藏家只是个尊称,唐易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整场拍卖会,他只拍下了两件拍品,一件抱月瓶,另一件釉里红双鱼小盘。
到最后主持人邀请他再次观摩抱月瓶的时候,他连看都没看,淡淡说了一句,“我要定了。”
唐易不由得再次打量起这个人来,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淡雅的浅绿色衬衣,米黄色休闲裤。长相毫无特点,典型的大众脸,发型也很普通,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整场拍卖会结束,泛古堂准备了晚宴。
晚宴算个个惯例。一般拿下拍品的人和货主都会参加。唐易自然也被秦老留了下来。
吃饭的时候,唐易左右查看,并没有发现那个来自燕京的收藏家。他又悄悄打听了一下,此人预留的名字叫吴军。不过,就连秦老,也没听说收藏界有这号人物。
当然,每次参加拍卖会的,未必都是收藏界的人,有些行外的有钱人参与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唐易觉得,这个吴军,不仅不像个外行,而且应该是个瓷器方面的大行家。
因为他很有眼力,这两件拍品,显然是所有拍品中最特殊也是最有收藏价值的。而且,拍卖时,吴军极具策略。
釉里红双鱼小盘起拍价六十万,他上来就加到一百万,震走了不少玩热闹的人,最后一百五十万拿下。
而抱月瓶,他直到过了1600万才开始出价,而且是十万十万地加价,一点儿都不急躁,最终到了1750万的时候,突然加了三十万,最后1780万拿下。
这个人不仅长得一副大众脸,而且话也不多,连晚宴也没有留下吃。
唐易没想到,这个吴军,其实就住在山海会馆里。只不过山海会馆是一处花园式院落,酒店的住宿房间区和宴会厅还有着一段距离。
拍卖结束了,但是需要第二天到泛古堂交钱办手续才能领走拍品。此时,吴军正在房间里打着电话,他的身后,是酒店的送餐车,上面有一瓶红酒,一盘冰镇鹅肝,还有一份生鱼片。
“卫兄,你怎么知道会临时加拍抱月瓶?”吴军说道。
电话里的声音,却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笑道:“一般来说,拍卖结束都会准备晚宴的,你没有参加?”
“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吃饭的。”吴军应道:“你放心,我在房间里,一个人。”
“我也是昨天刚得到消息,这抱月瓶本是燕京流出去的。货主祖上是旗人,家里的东西被他造的差不多了,泛古堂运气好,燕京分行的经理碰巧拿下了而已。”
“卫兄卖我这么大一个人情,我是不好还了。”吴军嘴里说得客气,脸上却浮现出一丝莫测的笑意。
“哈哈哈哈。”听筒中传来爽朗的笑声,“我对瓷器不感兴趣,你痴迷瓷器,又这么低调,参加拍卖会已经是难为你了。”
吴军接口,“卫兄感兴趣的东西,我就是个外行喽!”
“青铜器的行情,哪里比得上瓷器。吴老弟客气啦,都说你手里有一件商代的青铜夔纹象尊,我觉得不太可能,一来呢,老弟偏好瓷器,二来呢,要真是有,怎么会不让我开开眼呢。”
听了这句话,吴军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卫兄说笑了,我对青铜器一窍不通,就算是有青铜器,恐怕也是个高仿的工艺品。”
“噢?听老弟的意思,是真有一件青铜象尊喽?古玩都是相通的,老弟说一窍不通,真是羞煞我啦!”听筒里的声音隐隐带着惊喜。
“商代青铜夔纹象尊,近百年前在湘南出土,现藏于美国华盛顿浮力美术馆。这个信息卫兄不会不知道吧?我手里怎么会有?”吴军看似很认真地解释道。
“浮力美术馆的象尊,器型小巧,长不过二十厘米左右。就因为盖钮是一头小象,形成大象驮小象的式样,所以比较奇特。这个我当然知道。但是据说,当年湘南出土了两件象尊,一大一小,小的辗转到了美国,大的没有盖钮,但是器型更为威猛。我听说,这一件还在华夏,只不过流落在民间。”
吴军笑了,“卫兄怎么会觉得,那只大的会在我手里呢?”
“呵呵,我确实也是道听途说,听说是令尊传下来的。当然了,如果吴老弟说没有,那我肯定是相信的。”
“家父生前多在津门,是个生意人,哪里有这样的重器?不瞒卫兄,除了美国浮力美术馆那件,我听都没听说。”吴军淡然道。
“我就是电话里随便提提,老弟别介意,那好,不打扰你了,回燕京咱们再聚。”听筒里的声音依旧很平和。
挂了电话,吴军自顾倒了一杯红酒,夹起一片鹅肝送入口中,抿了一口红酒之后,目光有些冷峻,“卫天鹰,你早就打上了夔纹象尊的主意,你以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