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魂落魄地琢磨什么哪?后天周六,泛古堂清三代珍品瓷器预展啊!肯定有好几千万的东西。”毛逐又习惯性地撇了撇嘴。
“噢!我差点儿忘了!”唐易拍了拍脑袋,“幸亏不是明天。”
“明天?明天你要去干什么?”毛逐问道。
“呃,我去省博看看那件汝窑笔洗。”唐易略加犹豫,还是说了出来。
“靠!上学的时候我去看了三遍,你再看也不是你的。”毛逐甩甩手,“我就不陪你去了啊,还是店里舒服。”
唐易笑了笑,走到了柜台后面的电脑边,打开了电脑,开始搜索这件汝窑天青釉莲花笔洗的传承来历,搜来搜去,他对捐赠这件笔洗的人产生了兴趣,也许是为人低调,也许是时间太久,竟然搜不到关于这个人的具体信息,只有“海外富豪”,“祖籍山海省”寥寥几句极为简单的描述。
“明天顺便问问沈先生吧,他对瓷器如此精通,或许能知道一些。”唐易关上了网页。
第二天上午8点半,唐易刚想给沈松岩打电话,结果马闯的电话先打过来了,“沈先生让我去接你。”
“那沈先生呢?”
“他说想走走,博物馆门口见。”
到了博物馆门口,沈松岩已经到了。时间恰好是9点,博物馆刚开门。
“汝窑天青釉莲花笔洗,本来是英国的威廉先生旧藏,一对笔洗他视为珍宝,竟能割爱捐出一件给大英博物馆,委实很难得了。可惜他的儿子小威廉太不争气,居然将另一件送到了拍卖会上。”沈松岩看着展柜里的笔洗,缓缓说道。
“您见过这件笔洗?”唐易在一边问道。
“这一对笔洗我都见过,一件是在大英博物馆见的,而这一件是在数年前这里见的。”沈松岩道。
“据说这笔洗是一个祖籍山海省的神秘富豪捐赠到博物馆的,您知道是谁么?”唐易接着问道。
“不知道。此人当年隐蔽得很好。如此低调也是情有可原,一件国宝重器,虽然捐出去了,也可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沈松岩摇摇头,而后却又看着唐易问道:“为什么?”
这“为什么”的意思,自然是问问为什么让他来看这件笔洗,虽然唐易之前说过感觉不对,但如今一见,并没有什么问题。
“您觉得这一次看,和您数年前看的,一样么?”唐易压低了声音。
“目前看,毫无区别。”沈松岩也低声道。
唐易心里一凉,虽然是隔着玻璃展柜,但以沈松岩的眼力,如果说毫无区别,那说明做的真是已经出神入化。上手的话,也就是感受一下重量和包浆,但是器型、釉色和包浆的视觉感能做得如此到位,那上手的重量和触感估计也不会差。
唐易的脸色变了。
“你真的觉得不对?”沈松岩心想,这笔洗在博物馆里有年头了,当年送来时,断然是真品无疑,没道理现在又出了问题。但是看唐易的样子,似乎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于是沈松岩又凑近仔细看了看。
一开始,沈松岩重点看的是正面,这一次,他重点看起了底足。
“还是那句话,感觉不对。”唐易靠近沈松岩,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周围有工作人员和其他参展市民,这种话肯定不能让人听到。
“出去说吧。”沈松岩终于收回了目光,抬脚向外走去。唐易跟上了。
两人走到博物馆大院一角一颗法桐树下站定。沈松岩率先开口道,“确实有点儿问题,支钉痕有点儿不自然。”
“那上次看也是这个感觉么?”唐易问道。
“上次看似乎没有。不过这芝麻钉的质地和颜色都对,感觉不自然,肯定不能当做依据。”沈松岩陷入了沉思。
香灰胎,天青釉,芝麻钉,是汝窑瓷器鉴定的入门口诀。所谓芝麻钉,说的是留在汝窑瓷器底部的支钉痕迹特别小。
那什么是支钉呢?说白了,就是烧瓷器用的小土钉,多是粘土烧制的。汝窑的瓷器,就多用支钉支烧,垫在瓷器底下,一般的支钉都是山字形,上尖下圆,底下还配有垫饼。三钉五钉六钉都有,不过,三角形最为稳定,而且数目少,所以三个支钉常见。
宋代的哥窑和官窑也有支钉痕迹,支钉痕迹稍大,而且呈现铁黑色。汝窑的支钉最小,所以被称为芝麻钉,而且香灰色也格外特别。
“香灰色芝麻钉,只在汝窑瓷器出现,其他窑口根本无法仿制,明清御窑仿过,但总是欠了一点儿,仿得最好的是乾隆官窑。”沈松岩解释道。
唐易跟着上了这一课,受益匪浅,感叹道:“当年金兵入侵,汝窑的工艺秘密直接失传了。”
“也不能说完全失传,后来的考古发现,所谓芝麻支钉,其实就是窑工用粘土随手捏的,烧制成型。早期粗糙,后期精细了。所以才出现了芝麻钉痕。钉痕如此之小,香灰色如此特殊!”沈松岩也叹了一口气,“让我做,也很难惟妙惟肖。”
“北宋的汝窑,使用了清凉寺的粘土。南宋御窑做不成,瓷都窑口也做不成,肯定清凉寺的粘土有关系,这粘土,肯定有特别之处,而且其他地方根本找不到。”唐易恍然大悟一般说道。
“你说得对。不过,依照现在的科技手段,取样当年清凉寺地界的粘土成分,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沈松岩道。
“那您觉得支钉痕不自然,是指哪方面呢?”
“之所以有如此细小的芝麻钉痕,是因为支钉顶部,是有弧形的,所以只有细小的一点接触。但是,既然支钉是当年窑工随手捏的,三个支钉痕不可能完全一样,而且应该看起来很自然,这三个支钉痕也不一样,但感觉有一种生硬,抹不去刻意为之的感觉。”
“如果能上手看看,是不是能看出更多问题来?”
“上手看,和这样看,对我来说,区别不大。但是,如果能用高倍放大镜,辅助强光,不仅是钉痕,釉面内部也说不定能有新发现。”沈松岩似乎也对这件笔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