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允言的言辞凿凿,丝毫不顾及国邦与长幼尊卑,让素来唯我独尊的齐皇恼羞之极。本想就此发作,但生性多疑的他依旧回头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陈皇。然而陈皇不仅回避了他的眼神,还入席于西明国的国主之位。
再看一直颇为反感的北帝耶律宏,他居然与北冥山的尊主平列而坐,虽眼神之中竟是杀戮,但俨然并不与他为盟。
环顾周遭,齐皇已经明白,如今的他孤掌难鸣,而大势已经在南国这边。就连素来中立的北冥山,看那小徒儿的模样,就是有心偏袒苏逸之。
大殿的门窗上依旧可以看到屋外大批禁军的影子,大统领萧允文即便依旧低着头不动声色的站在那里,但只要萧允言一声令下,他齐皇纵然是九五之尊、一国之主也逃不出这南国大殿。
齐皇太过了解,如今在那边境的兵马以及南国国城外的军队都已经形同虚设。不仅仅因为如今他在大殿之上远水解不了近渴,更因为如今的东陵国已经孤立无援。
他明白所有的转折都来自于那本名册,是那本名册救了南国。因为那本名册,西明国选择臣服、北国选择协助,而南国更是自鸣得意!他大步一迈靠近白铭的案几,准备撕毁那个名册以泄心头之愤!
岂止苏逸之却抢先一步,飞身而起夺走名册,脚尖轻抬后又一个大转身拉开了与齐皇的距离。
齐皇呵斥道:“把名册给我!”
“齐皇想对这本名册做什么?”苏逸之紧紧抓着名册犹如至宝,冷冷的问。
“与你无关!”齐皇又想要来夺名册,却看到云若飞挡在苏逸之的跟前,摆明着要阻止他的样子,气愤的说:“滚开,我要毁了它!”
这名册是萧允明的心血,更是如今保天下太平的附身符。即便她现在都开始怀疑当初萧允明将这本名册给她,是否一开始就打算让它保护苏逸之以及吴南城。
她既然是受人之托,这东西无论有着什么样的价值,而名册上的人即便已经斩杀殆尽,她也要完璧归赵。她脱口而出说:“你休想!”
即便来自北冥山,但云若飞终究不过是尊主在民间的小徒弟,又岂可于北冥山尊主那般与四国帝王平起平坐,更何况齐皇如今早已愤怒到失去理智,他说:“岂有此理,你以为是北冥山的人,我就怕了你不成。”
马上要扬起左手一巴掌打了下去,却在此时苏逸之本能的将云若飞拉到身后,而那一巴掌也迟迟未落在挡在前头的苏逸之身上。
云若飞再看,便发现白铭在齐皇的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改那万年不变的笑容,嘴角冷酷、弯月宛如狐狸之眼,让人望而生畏。他在齐皇身后,说:“齐皇这一巴掌若是打下去了,北冥山自然不会追究!但,身为她师父,我定然不会放过你!”
齐皇回头看着白铭,说:“你……居然?”
“尽知天机算乾坤,不改命定与天斗!这才是我北冥山千年来真正的规矩,否则我也不至于再此!”白铭放开齐皇的手,为他整理皇冠与衣衫后,恭敬的行礼致歉,儒雅的笑着说:“可你要知道,我白铭会的,却也绝不是看看星星、说说话那么简单。”
脸色转化之快,那是北冥山尊主与白铭之间的自行切换,然却恐怖至极、令人胆寒,哪怕是一国之君也无法淡而处之。
齐皇双拳紧握,说:“当年就是因为听了南帝和林清桂的话,留下吴南城。如果直接用屠龙令灭了吴南城,就不会有这样的后顾之忧!如今,你们所有人就因为这本名册,就相信南国和这个苏逸之可以保护四国皇族,简直是个笑话!”
“本宫说过,吴南城乃是我南国……”
“你给我闭嘴!你问问萧景天,罪国究竟意味着什么,你懂什么?!那是个妖国,那里的人都是妖孽,他们和吴南城一样都是罪有应得!”齐皇说完便拂袖离开。
门附近的萧允文拦下了他,却被齐皇一把推开,说:“你又算什么东西,这里的人难道完全不顾帝王之尊了吗?要知道为什么帝王可问北冥山预言、可得天机,那是因为我们是真命天子!”
萧允言此时劝说:“齐皇,如今鬼修依旧在外,那雀蛊又……”
“哼,在你南国帝都,我觉得更危险!我要回我东陵国!”齐皇转身对身后的陈皇说:“陈皇,你我多年来算得上盟友,既然你们三国都决定由苏逸之来查这件事,我东陵国也没有什么意见!只不过,我奉劝你一句,还是回西明国的好,这南国依我看并不太平!”
虽然齐皇独自离开,算得上不欢而散,但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却也意味着这次和谈的成功,也算是了结了这段时间以来的非议。
不仅太子违背四国盟约一事,四国不再追究。就连追查陈勤之死以及鬼修一事也名正言顺的交由苏逸之主查,而最最重要的是在南渝国死而复生的前提以及萧允言据理力争的背景之下,吴南城终于摆脱了它20年来罪城的命运。
渐渐地大殿上的人也都随之离开,陈皇在萧允文及禁军的护送下,暂时住进了帝都,商量关于七皇子陈勤尸体护送回国的事宜;而萧允言与庆礼也随之离开,去处理林皇后的丧事以及几位国主的住行、礼节。
苏逸之将那本名册交到云若飞的手中,丝毫不避讳身后的白铭以及依旧坐在那不发一语的北帝,问:“这……本名册,就是他选择和鬼修同流合污的理由吗?”
云若飞深怕声音泄露了太多内心的情绪,唯有点头当做回答。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苏逸之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而是回头看了一眼白铭,说:“打从一开始,你们就都知道鬼修和这本名册的存在?”
“算不上一开始,也是你去了吴南后方才得知,只不过这丫头怕你分了心神,找我帮忙罢了!”白铭笑着说。
苏逸之也终于明白那一日木槿花下白铭为何来找云若飞,也明白那一日后白铭为何失去踪迹,他一句不说的快步离开了大殿。
白铭拦下打算去追的云若飞,说:“他本就是朗月清风之人,如今发现他不仅误会了萧允明,又被他救了这么多回,怕是找他去了。”
“可……”
“你应该值得庆幸,他跑去找萧允明问为什么。但你要担心的是,依他的性子,怕是不会再让萧允明困在天牢之中!”
白铭依旧笑着,但合理且合情的推敲却让云若飞佩服非常。苏逸之如今虽然不知道所有的真相,但就凭他这样的性子,的确是不会再让萧允明受苦。
可,即便吴南城今日之后再不是废城,但萧允明的罪行方才萧允言当着三国国主之面也是供认不讳。如果执意救他出天牢,不仅打了萧允言和南国的脸面,更是辜负了萧允明的一番心思和如今的大好局面。
见她如此担心,白铭笑着说:“如果苏逸之是萧允明,应该会不顾一切的先将人救出天牢吧。但你别忘记了,他是苏逸之,他不会顾此失彼更不会不顾天下恩义。”
“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他会逼着自己,责怪自己!”云若飞想起那一日自己为他挡下那两剑后,他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担心的说。
可白铭终究是善查人心且与苏逸之惺惺相惜,他笑着说:“苏逸之能够想到名册是谁的,鬼修也能够想到。我们应该提醒如今的苏逸之,让他明白,没有比天牢更能够保护萧允明的地方。”
此时北帝忽然站了起来,问:“你知道,她究竟是死是活吗?”
云若飞一头雾水,却见白铭转身如同寻常兄弟朋友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说:“她是这本名册上,我一直找不到的人。”
北帝的眼睛忽然有了亮光,随之又是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恨意与决然,说:“既然如此,就算是死,我也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北国!”
白铭无奈的笑着说:“何必呢,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难道还不问你的问题吗?”
北帝猖狂一笑,挪开白铭的手,笑着说:“我总觉得北冥山这样的规矩也要改,一个帝王如何成就一方霸业,靠的是他的手段和他的仁者之心,二者我皆有!这个破规矩,我根本不屑!”
看着如此猖狂之人,云若飞开始真正的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地帝王,仿佛懂她心思一般,白铭笑着说:“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方才二人并肩而坐,那般和谐便让云若飞有些怀疑,如今听白铭这么一解释也就恍然顿悟。只不过这头,她才刚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那边耶律宏便看着她,说:“能否撕下面纱,让我看看。”
这样唐突的举动,他居然分毫不觉得无礼,甚至理直气壮。而最为奇怪的是,初语此时飞出了衣袖,落在她的肩头,看着耶律宏。
这样的举动,让云若飞有些始料未及。而耶律宏看着这只凤尾朱雀,越发焦急的说:“云姑娘,能否请你撕下面纱!”
白铭不仅不阻止,还点头应允,让云若飞明白此事定然不是什么所谓的登徒浪子那般简单。
她撕下面纱,便听耶律宏脱口而出说:“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