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皇后的双手颤抖,亦或许是想起当年让其不安,又或许是战争的惨烈让其悲愤。但无论如何,50万大军对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及毫无战意的军队大肆屠杀,已人神共愤。
林星宿本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他崇拜他的父亲更加敬重他的姑父,可在林皇后的口中实则并不尽然。即便他们有着太多的逼不得已,但耿直刚正如他,纵然沦为阶下囚、违抗军令也断然不可能将刀剑长矛刺向那些无辜的百姓。
云若飞感觉到苏逸之的手越发冰冷,他问:“五老星给白灵风的信,究竟写了什么?”
此问一出,云若飞害怕的看着林皇后,因为她担心所谓的那封信难道就是她埋在落水阁的锦盒之中所告知的绝密。
林皇后说:“本宫也不知道。也问过大哥,但是连他这个参与屠龙令的人都不得而知,更何况是本宫这一介女流。”
听到林皇后此言,云若飞紧绷的神经放了下来。原来,林皇后并非刻意隐瞒,而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苏钧天的身份以及关于朱雀圣君的秘密,现在想来恐怕也不知道双生子一事。
云若飞不禁开始好奇,究竟是什么让三国改变了主意,而究竟信里写了什么才让分裂的四国史无前例的统一,非将南渝国赶尽杀绝不可。
林皇后叹息说:“本宫告诉你们这些前尘往事,并不是让你们去恨谁。而是希望你们知道,云贵妃是怎么样的人,她为什么如此恨着我们甚至四国。”
一直在一旁没有说话的慕容秋水,看着太子妃脸色越发难看,走了过来将白铭的药交给太子妃,说:“还请娘娘先服下。”
见太子妃服下药后,慕容秋水又说:“恕微臣多言,方才听娘娘所言,不过是文皇后的夺嫡之路。秣云海既然是南渝国公主,听来也是颇有手段聪明的奇女子,难道她对屠龙令不加阻止吗?”
林皇后说:“当时秣云海已有身孕,皇上怕她动了胎气,由始至终都瞒着她。但震惊天下的屠龙令身为皇族的她如何不知。云海性情刚烈非常,听……听皇上说,她带着二个孩子自尽谢罪了。”
众人不言,堂堂一国公主委身下嫁,一手扶持夫君成为太子。岂料转身之间,他居然带着大军,将自己的祖国和臣民毁灭殆尽。这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
倒是林星宿最为坦白,他直言:“是我们四国不义在先,南渝国纵然有恨也天经地义!这个叫云海的公主,恐怕至死都不能瞑目!”
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云若飞和林皇后一起说:“星宿!”
林星宿愤然低头,林皇后说:“皇上的身后有百万的百姓,且不说南国当时的实力远不及如今这般,就说当时,如果三国联手对付南国,四国混战、生灵涂炭。”
“难道就因为这样,就可以对那四万多的南渝国人痛下杀手吗?”
林皇后语塞,云若飞接话说:“错了就是错了,即便皇上当初身不由己!但你看到了皇上对吴南的保护。皇上不介意天下百姓和后世如何看他,他依旧竭尽所能的保护吴南一脉相存。否则,吴南会成为另一个南渝国!”
慕容秋水清冷的说:“此话不假!以当初早已杀得眼红的四国大军而言,断然会这样么做!”
林星宿还欲争辩,但此时苏逸之却说:“舅父错就错在愚孝愚忠,不辨天下大义。秣云海也好、文皇后和先皇也罢,太过顾及情分才会如此。”
此言一出,无一人敢应答,不仅因为他是苏钧天和名扬的孩子,更因为他此言分毫不假。沉默片刻后,又听他说:“看来,那条密道一定是白灵风的主意,难道就是因为我们苏家,他才卷入四国朝政之中,干涉天命被困雪山之巅吗?”
林皇后的沉默,等同于无声回答了苏逸之的问题。看着他眼里的自责与亏欠,云若飞心中难受,故而问:“可这些与云贵妃有何关系?”
“因为……白灵风当初之所以耽误时机救你双亲,就是因为救了还年幼的云贵妃!”
林皇后口中所说的往事之中,最不起眼的人居然成为了所有故事的转折。当年白灵风救下的少女,如今在这后宫乃至四国掀起轩然大波。不知道身为先知的他,当初能否预见这个女孩的未来,亦或者是他有意为之?然这所有的疑惑唯有白灵风最为清楚,只可惜他如今被困北冥山雪山之巅,终身不得离开。
苏逸之问:“当初的那个少女就是如今的云贵妃?”
“是啊,这就是楚楚在无意间发现的秘密,亦是云贵妃要杀本宫的理由!”
林皇后清楚的记得当时白灵风一直带在身边的侍女名为秦霜。只不过当初极为不引人注意的她,没想到多年后居然以失忆落难的绝世美女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成为云贵妃,然后处心积虑却只为复仇。
隐藏了整整12年的云贵妃,一句记忆全失让所有人既往不咎。即便好奇她的身世以及她失去的记忆,但、无从查起。然而即便是这样,她凭借过人的美貌和才情,以及那内敛低调的性子,在这后宫即便独宠也鲜少有人嫉恨。
当日太子妃童楚楚在发放年例时,参考了过往的薄本登记以及各宫的出入历,却无意中发现了一个极为特别的小薄。一般情况下,这些薄本大多会以宫苑的名字登记分类,但这个满是尘埃甚至破损的小薄却无名无时。
这本小薄上的墨迹早已陈旧,让人可知它时日之久。而它的主人便是——尊客白灵风及侍女秦霜,上面详细的记载了他们的衣食住行以及进出宫门的时间,足以可见当时掌权者对二人的重视。
对于毫无所知的太子妃而言,这不过是当年一桩特别的往事,亦或者是宫人们的误笔也未可知。但心细如尘的她,却发现秦霜饮食之中需注意的事项有一条居然与云宫一模一样,即一切与花生有关的食物,绝不可进食。
本以为不过是个巧合,童楚楚也未放在心上。
但有一日她准备去昭仪殿之时,经过素来无人来的无名别院。却发现云贵妃只身一人,在别院外落泪不语。同样都是身为女子的童楚楚,察觉到云贵妃眼里的落寞与思念。
好奇的驱使下,待云贵妃走后,童楚楚决心进这几乎无人来的别院。有别于瑜飞小院那样的禁地,这里显然被周密的保护着,不准任何人打扰。屋里虽有些年月但雅致整洁,最角落的房间更是保护的极为小心。房内陈列简单,但推开幕帘竟发现别有洞天。
里屋虽不大,却足够一孩子休息小住。但最为特别的是,四壁都贴满了画像,画像新旧不一,但却都是同一个人。画上是一位俊逸出尘的男子,光看他眉眼间的惟妙惟肖,足以可见下笔之人的用心。
童楚楚并不是个愚笨的女子,所有的一切让她有了极为可怕的推算。一直来历不明的云贵妃,居然有着这样的身世,也着实让她都为之震惊。
童楚楚带着画像以及小薄,匆忙的赶到昭仪殿,想将她的发现告诉林皇后。岂料林皇后在看到画像后,居然震惊的脱口而出:白灵风,这不是白灵风吗?
童楚楚大胆的将自己的推论告诉林皇后,她认为当年的秦霜便是如今的云贵妃。
可林皇后的想法却更深一层,因为她知道皇上独宠云贵妃的真正理由。
林皇后虚弱的看着身边的苏逸之,她无论如何都要告诉面前的这个孩子,因为如果一切真的如太子妃和她的推算一样,恐怕云贵妃此生最恨的人便是名扬。
她说:“皇上之所以独宠云贵妃,赐名为云,是因为她有着和当年秣云海一模一样的脸。”
云若飞的心为之一颤,该说的还是要说,她已足够感激林皇后的避轻就重。
苏逸之诧异的看着眼前嘴唇早已发白的林皇后,说:“舅母,你要说的逸之已知道,还是先……休息。”
“逸儿,听舅母说完它。”林皇后强撑着身体说:“当年秦霜为何被白灵风救下,本宫不懂。但本宫记得白灵风后来进宫时,就带着她。可她那时不过10多岁,又极为低调,本宫根本看不清甚至想不起她的容……容……貌。”
林皇后身体越发虚弱,声音也渐渐颤抖,慕容秋水再次为她检查,但却依旧无法阻止林皇后。她又说:“让本宫说完,本宫怕……”
苏逸之与林星宿不敢听她那可怕的设想,几乎同一时间喊:“舅母!”
“姑母!”
林皇后听到后笑得居然犹如雪莲,她怜爱的看着他们,说:“楚楚发现别院的秘密后,本宫就猜到云贵妃的身份。如果她真的是秦霜,定然居心叵测。岂料,她居然…居然亲口承认…原来她……她竟然是南渝国主当年的私生女,也就是……云……云海的……妹妹。”
慕容秋水脸上突变,为皇后诊脉后说:“她……居然被种下诛心蛊!”
众人纷纷难以置信,太子妃也猛然跪了下来,掩面痛哭愧疚自责。
林星宿偏执的追问慕容秋水,认为她误诊,害死了林皇后。
然对于他的控诉,慕容秋水那样高傲的人虽充耳不闻,可眼中却依旧自责,她施针的动作让人眼花缭乱。
林皇后虽痛楚减轻,却泣血而出,看着苏逸之说:“逸儿,你们这……一辈中,属你最为聪明。答应舅母,保护好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还有把这个银铃还给你母亲……告诉她,我林青梅这一辈子……能够得到她这样的姐妹,无憾了!我知道……她为了我……忍了一辈子……”
哭喊声中,林皇后用尽所有的气力,再三叮嘱:“千万……千万不要把云贵妃的事告诉皇上……不要!”
大家都怕她耗尽最后的心力,就连太子妃都哭着说:“母后,等等殿下,殿下快来了……母后。”
林皇后双眼迷离,看着云若飞说:“云丫头,答应为你添置……嫁妆……怕是……怕是失言了。嫁衣……我当年……嫁衣……就留给你。”
渐渐地,南国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后,疲惫的合上了眼睛。嘴角依旧是她不变的慈爱,只可惜眼角的泪水早已落下。
众人悲嚎,哭声震天。
就在此时,几乎与传令官的声音同时,太子跑到了林皇后的身边,一声“母后”响彻静怡殿。
慕容秋水等人跪了下来,屋外那个曾经用铁骑夺得皇位的南国之主,此时却错愕到连迈开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作为主治太医,慕容秋水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她想解释清楚皇后病情的来龙去脉。
但终究是林皇后的遗愿,苏逸之抢先一步,说:“娘娘病重,慕容太医已尽力!”
南帝依旧站在那一动不动,他不敢相信病榻上的人居然已经离开。可偏偏事实残忍,眼前的死别让他不得不接受——他那结伴20多年的妻子已经永远的离开人世。
他再也听不到那句:皇上做什么自然都是对的,他再也无法得到那份超过自己的绝对信任,更得不到那种没有尽头的温柔与宽容。
人或许总是这样,总是忽略身边最美好的东西,可直到失去后方才明白,原来已经太迟。
他一时之间气血上涌,那句“青梅”还未完整说出,就已经晕倒在地。
众太医和内官手忙脚乱,屋外的白雪中有了许多血脚印子,宛如死神带走了林皇后,让人恐惧又深感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