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皇宫,都会特设别院,为的便是有朝一日招待这传闻中的北冥尊主。名为别院,顾名思义既是有别于宫廷,另有一番安宁。
然,云若飞的话却犹如平地惊雷,那颠倒乾坤,回到过去,改变既定的命数,虽何其荒唐,却又何等悲凉。
名扬也以为她足够坚决,护子心切的她什么也顾不得,因为作为一个母亲她觉得为了孩子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
或许换做旁人,可能她也一定依旧坚持,但不知为何,听云若飞这不同寻常的质问,她却开始动摇,甚至害怕。
她抬起头,看到那双轻灵的眼神,里面有着一种感同身受的心痛与不愿相信的矛盾,别过头去,说:“我……我欠了他20年,我想救他,我不要他就这样死去。”
庆礼紧张的看着身后,别院的房门已关,就连陈娘都隔在别院之外。可这惊天动地的设想,却依旧让这个入宫廷围墙一辈子,也见惯了凶险狡诈的老人家止不住的害怕。
此时,北帝仰天一笑,说:“当年的屠龙令,说朱雀圣君生于南,可改四国乾坤,乱天下!”
名扬听到这里,下意识的越发回避云若飞的眼神,那是一种歉疚之下本能的逃避。
北帝看出了这个举动,鄙夷的指着名扬,说:“因为这个预言,千年的南瑜国被灭族了!我不想去评论对与错,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我也不知道玲珑阁究竟藏着什么可以改变命数的东西,但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了这个秘密,死了多少的人,而且这些人里,也包括了你的丈夫……你的知己……你的姐妹,还有你的孩子!”
名扬抬头,回应着北帝言之有理的咄咄逼人,说:“那就改变这一切,改变屠龙令,改变我孩子的命数,改变所有人的结局!”
此言震撼众人,它勾起了人性最根本的欲望,改变一切即知之事,只要回到过去,或许每个人都是北冥山的尊主。
云若飞动摇,她想起的是她的母亲和那扁舟之上的暖玉公子;而北帝哑口无言,他自然想起了那棺木之中冰冷死去的母亲以及如今毫无踪迹的女人。
一阵沉默,是每个人心里的空洞,然白铭却笑得依旧轻松,只是说:“公主,您的想法也不是不无道理!”
云若飞与北帝都看着白铭,他们捉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期待着他继续说。
而白铭走了过来,即便依旧是那样的笑容,那样的纸扇玉冠,可如今的他似乎终于有了那北冥山尊主的超脱与高深。
他说:“可,家师当初告诉过公主,北冥山不可涉天下之事,但其实是想告诉公主你,不可与天斗!改变命数,谁人不想,但为何几百年,甚至千年来却没有人可以做到!”
未等白铭说完,名扬便说:“所以,我才来问你,我想知道,到底有什么样的秘密,我相信北冥山一定是知道的!”
“看来,您比鬼修要知道的更多,也更加明确!”白铭笑着说:“也是,您是苏钧天的夫人,家师的知己,秋城主的朋友!”
白铭的话极具分量,每个熟悉的名字,每个独有的身份,让名扬无力的放下紧张的手,说:“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三人当初是如何藏起来这个秘密,他们为的是天下……”
“他们或许为了天下,却也是为了自己!”白铭笑着仰头看那越发清晰的星空,说:“与天斗,必有一失,即便回到过去,公主一人难道就能够力挽狂澜吗?还有……如果回到过去,就能够远胜北冥山的占星问卜,还可预知一切,那么……北冥山千年来被皇族视为上尊,又有何意义?”
名扬错愕的立于当场,她那一意孤行所极具的所有气力,就在这一刻全线崩塌,就连脚都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庆礼想扶,却见云若飞早已经蹲了下去,唤了声:“公主,或许,人真的不能胜天!”
名扬看着地上的白雪,亦如如今萧允明的头发,她抓着白雪,冰冷的刺骨却让她执迷不悟,说:“与天斗,有所失,我不怕!有什么就报应在我什么,只要我的孩子有希望活下去!”
她推开了云若飞搀扶的手,站了起来,看着她,说:“丫头,我虽然不知道玲珑阁的东西都是些什么,但我知道……我知道一定与你有关,我知道,或许会连累你……可,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云若飞看着一直偏执的名扬却唯独对自己是矛盾的,心中也明白她的善良与如今的固执,可想起那抹扁舟之上的超然身姿以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的坚持,她说:“夫人,你可曾想过……逸之!”
名扬的身子为之一震,她拂袖准备离去,她不愿听到任何动摇她救萧允明意志的声音,可云若飞却还是抓着她的衣袖,上前一步,说:“夫人,你们这些年来瞒着逸之是为了什么,难道都忘记了吗?你以为明王为何一面喊着杀他,可一面却护着他?你又以为苏老爷为何只将遗物与前尘告诉明王?我们所有人做得,难道不就是为了护住逸之,护住苏家吗?”
名扬甩开云若飞,扶住自己的耳朵,说:“你别说了,20年前,我就是因为这些,我留下了允明,才会有了如今的一切!可现在,这一次,我不会在这么偏心,两个都是我的孩子,我不管,我要救他!”
北帝当初在北冥山之时,与白铭一同下山,那时候他便知道白灵风一直心系一个故人以及故人之子,而这个故人之子便是一个叫做萧允明的人。
然如今看到名扬,得知这个故人竟然是南帝亲妹,更加明白为何白灵风当初那般牵挂。
本还有些混沌、抓摸不清的前因后果,却在名扬这句话以后,北帝更加确定,原来南国皇室竟然有着这般“大逆不道”的过去,简直是有悖皇族们素来重视的血统与刚正。
但他是耶律宏,那个离经叛道,看不起世俗伦常的帝王,他并不觉得这个谎言有伤大雅,也不愿乘人之危,甚至开始敬重南帝的重情,体谅名扬的护犊,毕竟她的母亲当初也是不顾一切的护着他。
北帝看着名扬从衣襟之中,拿出了一块当初由白铭护送下山的如月环佩,诧异它如今的残缺不全。
名扬说:“我知道,这个钥匙还有一半,这是当年灵风预知我腹中双生子之时特意所赠!孩子的名字也是他所赐,如月如阳,另外一般曜日一定在允明那,我一定要去拿回均天的遗物,我有这个资格!”
云若飞知她已经不能够劝住如今护子成魔的名扬,说:“即便你进了玲珑阁,即便老阁主放你进了密室,那另一半的钥匙,你绝对不会知道在哪里?”
名扬停了下来,她本就是聪慧之人,转身看着云若飞,指着白铭,说:“在哪里?你知道在哪里对吗?原来,你所知道的一切不是他告诉你的,而是允明,对吗?”
云若飞并不隐瞒,点了点头,说:“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了明王的托付,所以,夫人,明王曾说过,如果可以,这一辈子都要护着玲珑阁的秘密,更何况这也是苏老爷的遗愿啊!”
名扬打量着云若飞,问:“难道说,另一半的钥匙在你那?”
云若飞苦笑的说:“是也不是,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因为一时的冲动,废了他们这些人付出的努力。”
名扬还是红着眼,她看着云若飞的脸,说:“你和你娘一样,不仅容貌一样,就连想事情也是一样的!我不管什么天下,我只要我的孩子平安无事!”
白铭此时却笑着说:“公主,您确定一旦你真的拿到了那样东西,允明就有得救?而苏逸之亦平安无事吗?好好想想当年的屠龙令是为了什么,四国帝王有些不是不懂,而是他们被当年苏老爷的话所蒙骗,以为一切都已结束!”
名扬手里紧紧抓着如月环佩,又听白铭继续说:“可实际呢,圣君依旧活着,南瑜国依旧有着后人,这20年来……他们极力隐藏的恐惧竟然一直都在,而你一旦拿出那样东西,就是坐实了如今鬼修所说的一切!你以为身为苏老爷儿子的苏逸之,又该如何面对四国的反扑?”
北帝赞许的点了点头,说:“不错,丫头的存在,已经让整个南国风雨飘摇。那天大殿之上,陈皇就这件事已经表示出了对南国和苏家的不满,如果不是苏家万贯家财与我们三人的戏,只怕……陈皇和东陵国使者不会就此罢休的!”
云若飞听着北帝的话,想象大殿之上陈皇对苏逸之的咄咄逼人,心疼难过,懊恼终究自己还是什么也不能为他做。而且还听着名扬继续追问,关于另一半钥匙的下落。
白铭苦笑,说:“你依旧如此坚持吗?公主?”
名扬点了点头,说:“我不想听这些,你们只要告诉我,还有一半的钥匙在哪里?”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钥匙给你,除非……明王找我要回去!”
名扬着急的落泪,却只是咬着双唇,转身离开,固执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