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扬并不是无知妇孺,更何况苏逸之话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但作为一个母亲,她又开始担心他如今不同寻常的心事。
红肿的手掌依旧能够传来微微的刺痛,仿佛在提醒着名扬方才的举动是何等冲动,即便现在她的心却犹如刀割!
两个都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可她刚才居然在听闻萧允明可能回天泛术之时,开始心生憎恶那毫不知情甚至无辜的苏逸之。
一日以来的担心与不安,或许是因为母子连心,才有了如今的反常之举。可反之再想,他们同胞孪生,更何况萧允明又救过苏逸之,单单以他的性子如今又如何可能平淡无奇,一如往常。
她不懂得明王府究竟会出什么样的大事,但一个身为吴南城主的废王从南国天牢这样的地方放了出来,又如何能够太平。
两个孩子她都要,一个也不可以少,名扬心中暗自做了决定,便点了点头,转过身留下话,说:“为娘知道了,陈娘,你派人去玲珑阁挑挑佛珠,为那孩子祈福吧!”
陈娘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同意,但却不露痕迹的的掩饰,点了点头,服从的说:“是!”
主仆二人虽离开,但苏逸之却心中明了,名扬根本不会就此放手,名为挑佛珠实为找故人,但他依旧选择不追问。
因为他开始明白,身边所有他在乎的人,仿佛在某一点上都同时选择了萧允明。而究竟是哪一点,他至今都不明白。
沈君翰自然懂自己兄弟,素来朗月清风又重情重义的他。即便前尘不记,就单单萧允明实实在在的救了他几回,他就已经比任何人都希望救活他。
可越是如此,无论是云若飞说了什么,还是名扬方才的举动,的确是伤了苏逸之的心。旁人也就算了,终究她们二人是苏逸之最在乎的两个女人。
沈君翰嬉皮笑脸的说:“可惜今晚要见血,不然倒是想陪你喝几杯!”
苏逸之看看他,依旧那么的轻狂与吊儿郎当,但他却始终如一的支持与信任自己,所以也难得的迎合,说:“未曾不可,不过是换个地方,毕竟今夜注定不太平!”
沈君翰虽有些意外,却依旧朗声笑着,问:“难道你不怕,鬼修有个万一,反而去了玲珑阁吗?”
话音刚落,就看苏逸之拿出玲珑哨开始摆弄,也便明白自己多问。毕竟就苏逸之那般缜密的心思与智谋非凡,哪里需要他的提醒。
果不其然,三名玲珑哨不过几个转身的时间,便出现在他们面前,恭敬的叩首在地,等着他们发号施令。
只不过沈君翰作为少阁主居然只是站在水廊上,漫不尽心的扔着小石子,或许武功他天下第一,但他自认为说道这计谋策略,的确是不如苏逸之。
苏逸之说:“带着云太傅和云明轩去玲珑阁,通知沈冰依旧不变原来的计划,免得打草惊蛇!”
沈君翰看也不看,只是说:“对付一个鬼修,确实不需要那么多人!”
此话一出,两名玲珑哨便消失不见,分头行事。
而就在这时,最后一玲珑哨却回话,说:“公子,属下派人细查过文王府,依旧没有任何异样,文王殿下在府中疗伤,而且庆公公还亲自过去送药探病!”
“你查他?”沈君翰有些意外的转头看着一脸漠然的苏逸之。
岂知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解释太多,毕竟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出于什么样的怀疑。
二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明王府,密室依旧紧闭,无情与无心站在门口,恭敬的朝着苏逸之点了点头。
但二人走在王府,却深感本来就仆人不多的府上,如今却更显得萧条。
苏逸之担心萧允明的病情,更加的沉默。而沈君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壶酒,得意的丢了一壶给苏逸之,豪迈的喝了一口,却满心嫌弃的说:“这王府的酒,真不如玲珑阁!”
“不愧是玲珑阁主,没有你要不到的东西!所以说到酒,只怕就连皇宫的酒都不一定比得过……”苏逸之也开了酒,冰冰冷冷的说话。
但沈君翰却心满意足,说:“终于是像苏麻袋了!”
苏逸之发怔的看着酒壶,听着他吊儿郎当的话,闻着醇香的酒,也开始若有所思。
沈君翰看得出他心事颇多,但他苏逸之却不是你问便会答的人,所以也不愿去追问太多。二人喝着酒,虽然一句不说,但也是出奇的痛快。
就在此时,苏逸之说:“君翰,你信我吗?”
莫名的一问,让沈君翰心中了解了大概,却不露痕迹的隐藏了那份感同身受,只是夸张而且露骨的盯着苏逸之看。
换做旁人只怕会不自在的闪躲,但苏逸之却极为淡定,对他的表演视而不见,直至他安分的走开,说:“我不信你,敢把玉哨给你吗?”
苏逸之继续喝着酒,淡淡的说:“你也给了若飞!”
沈君翰夸张的说:“给她不是正常吗?我沈君翰素来只信美人,丫头本来也还算标致,有什么好奇怪的!”
一切尽在不言中,苏逸之嘴角倒是难得的动了动,又喝了一口酒,说:“那你信白铭吗?”
沈君翰转头看了看他,认真的说:“真话?”
“我们之间,需要说假话吗?”苏逸之淡淡的说话,可就连自己都奇怪为何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然而沈君翰看着极不像苏逸之的苏逸之,叹了气,说:“说不信是假的!那家伙在我看来,是这世上唯一可以和你比较的人。”
“比较”这两个字从沈君翰这样喜欢输赢的江湖人口中说出自然正常,但对于素来朗月清风的苏逸之而言,这二个字似乎极为陌生。
嘴上重复着“比较”二字,却方才明白原来就是这两个字,今日一直在他心里作祟,无论是白铭还是萧允明!
沈君翰看着这样的他,忽然笑着说:“人真的很奇怪!以前就想看看苏逸之不是苏麻袋,会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烦得很!”
“其实……”白铭忽然出现,摇着纸扇说:“我一直很好奇,为何沈阁主要叫他……苏麻袋呢?”
苏逸之看着沈君翰得意与不以为然的样子,显然能够听到百里以外声音的他,早已知道有客到,却刻意隐瞒了白铭的踪迹。
他说:“以前他成天臭着脸,什么事在他看来都无关紧要,像个麻木的木头人,自然就叫他麻袋了!更何况……他长得又不如我好看!”
八竿子打不着边的理由,让白铭笑得没心没肺,而且似乎颇为赞同沈君翰取的“雅名”,却不曾想他竟然嗤之以鼻的说:“大冬天的,你拿着个扇子,最烦你们这种故弄玄虚的人,半点不好玩!”
“哈哈哈……”白铭酣畅淋漓的笑出声来,赞许的说:“沈少阁主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难得的豪杰!怪不得双儿姑娘那般性子,的确难能可贵!”
沈君翰将手中的酒扔了过去,说:“好话自然爱听,赏你了!”
白铭的纸扇接住了酒壶,也大口的喝了一口,说:“这酒还不错,不过我却忽然想起北冥山的雪莲酒,又名三生忘。这酒,入口沁香清甜,入喉则刚烈如火!传闻就算酒量再好的人,只需三杯便会大醉,梦回三生三世,醒来如梦初醒!”
“三生忘,如梦初醒?”苏逸之重复着这句话,意味深长的说:“还真是好酒!倘若三杯便可记起前世今生,当真是人这一辈子都难得寻得的好酒!”
白铭说:“记得,不见得是件好事,但不记得,却又怕重蹈覆辙。人啊,还真是难得选!所以,为免去烦忧,奈何桥上,孟婆才从来不给你任何选择!”
苏逸之听出了白铭的话中有话,试探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为了免去烦忧?”
白铭无意透露更多,果然他听到了白日的话,故而只是笑而不答的又喝了一口酒,便将酒壶又扔回给了沈君翰。
沈君翰毫无顾忌的要求,说:“虽然我们是去不了北冥山,但白铭,你不是尊主吗?找人送下来,让我们看看这传闻中的三生忘比起我玲珑阁千日醉又如何?”
白铭眼中闪过一丝的遗憾,但如此情景,他应允说:“定当送上!”
江湖上最具权势的玲珑阁主,四国间最神秘的北冥尊主,天下间最富有的外姓亲王,席地而坐,毫无顾忌的喝起了酒。
即便他们警戒小心,而且心中清楚,今晚关系到的不只是一人的生与死!
只不过男儿心性,不可辜负难得的美酒,所以一时之间所谓的担心、门派,失意、天下,秘密、生死,仿佛在这酒的面前都变得不值得一体。
正如沈君翰此时所说的:“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虽无法解忧,酒虽也不深,但白雪为佳肴,情义为浓烈,何以让人不醉!
如此大的动静,终于是惊扰了四处点起火把防止雀蛊的无名。
而沈君翰虽然知道是友非敌,却不知那人的身旁却是云若飞。更不知道她如今深情的远远凝视着苏逸之,心中既非喜又非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