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小侠却道:“打赢了么?”
艾曼摇头道:“他那位挚友也是身怀武功,这场决斗他输了。因此他又回到这里,刻下挚友夺妻之恨,日夜对着这面墙研习武功,一转眼,便已过了二十年。”
林剑澜惊道:“二十年?这……”
艾曼道:“他又去了中原,找那位挚友决斗,看他夫妻二人如胶似漆,更加仇恨,结果又败了。人生并无太多个二十年,他由于仇恨,竟重回此地,又苦练了一个二十年。”
这次就是沙轻尘都吃惊不已了,喃喃道:“这太过疯狂了。”
艾曼道:“他又去找那位朋友决斗,这次却轻而易举的就打败了他,他喜气洋洋的去找那位女子,可入眼的哪有记忆中的曼妙身姿和如水双眸,只是一个身材臃肿、满头白发、双眼浑浊的老太婆。那女子对他的震惊只是笑了一下,拿出一盆清水给他看。他低头望去,见昔日的壮硕青年已经是满脸皱纹,他先是骇然,继而大笑。”
林剑澜叹道:“这位前辈真不是一般人。”
艾曼道:“他不知怎地放弃了仇恨,将他那位朋友的内伤医好,一直和他们住在一起,又过了几年,那位女子和他的丈夫相继去世,他将他们葬好才离去。”
曹殷殷看了一眼沙轻尘道:“这四十年的苦练,他说难逢敌手,也不算自大。”
艾曼道:“正是,他胜了那位朋友之后,几年间不断的有人来邀约比武切磋,却都败在他的剑下。他朋友离世而去,他不胜烦扰,就隐姓埋名,开始了本该在四十年前就开始的江湖游历。”
林剑澜道:“不知道这位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艾曼道:“他落款处用我们的意思理解是憎厌大雁,这必定是他意中人遭难以后改的名字了,那位中原女子则一直叫他‘胡儿’,恐怕是根据他的相貌所起。”
林剑澜道:“江湖典数非我所长,不知道蔓姐姐和殷殷对这位前辈的名字可知道一二。”
二人都摇了摇头,林剑澜暗道:“那画中王后赠与他的信物,看来就是玉佩无疑,只是不知怎么流落出去,落到中原人手里。”想到此又看了一圈,有些了然,这是历代族长陵寝所在,他必定不肯死在其内,只把玉佩带了出去。
众人均感这位前辈一生传奇,却未流传下来只言片语,正感慨不已,白宗平却殊感不耐,道:“故事是好,可是却毫无用处,仍是一场空。”
林剑澜道:“白大哥错了,听了此人生平我才隐约有了个念头,他后来必定重新修葺了这座地宫,多半是以防万一又加了一层防护。方才在地面开启地道入口机关之时,听到数声碎裂,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一样,可这里却不见任何碎物痕迹,我怀疑还有暗门通往别处,还是要仔仔细细将这一大块地方搜罗一下。”
话音刚落,听地道口处有人大笑道:“林公子说的不差!”
林剑澜脸色瞬变,不顾及是否地道口处满布埋伏,便向上奔去,却被沙轻尘拦住,呵斥道:“林公子,三思。”
陆蔓轻声道:“弟弟莫要莽撞,我们只在这入口处,他也不敢下来。”
白宗平道:“只是王妃她……”
林剑澜咬了咬牙,大声向上道:“韦素心,万姑娘落在你的手中,你好好待她便罢,否则你休想活着出这片大漠!”
地道口那人柔声道:“临淄王妃现在体虚脉弱,她本就患有不治之症,到了现在这般田地可不是我害的,你们为了宝藏把一个将死之人留在随时会有强敌出现的地方,她万一有什么不测,须要问问你自己是不是就全然没有责任。”
李隆基道:“韦花王,你既知她是临淄王妃,想必也不会为难她。其他的本王不管,我们下来时她还没死,我们上去时你就要给我们一个活人。”
韦素心故作讶异道:“怎么,你们还认为能重见天日么?”
林剑澜道:“韦素心,这机关破解之法无法逆转,在外面只可开启一次,我大不了拼着一死,从里面封上,那时你这一生都别想见到宝藏!”
韦素心停顿了一下,道:“这也难不倒我,我只要知道了宝藏所在,强行炸出一个口子就是。”
林剑澜哈哈大笑:“你怎么糊涂了,这般精巧的机关,岂容你那样胡来,恐怕你能炸开缺口,整个地宫却必定会塌陷。或许你能从废墟中拣得几样珠宝,但若要完好无损的都拿到手,没有个一年半载,没法做到。这里倒是有水可供饮用,只是难道你还要带着你的手下在此耕地种田么?”
上面略微沉默了一会儿,韦素心道:“林公子,可否上来一叙?”
陆蔓道:“弟弟别去。”
林剑澜想了想道:“蔓姐姐,我上去他也不会伤我,况且我也是那么好欺负的,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即使他想两败俱伤,我还舍不得你们陪他送命呢。”说罢一笑。
火光映得陆蔓双眼泪光晶莹,溢出十分光彩,林剑澜不忍再看,回头将曹殷殷手抓在手里,轻轻写了数字,才说道:“我上去了。”
林剑澜上到地面,只见韦素心抚须微笑,身后的驼队难以想象的庞大,恐有数百匹之多,十数高手在旁林立,秦、罗二人也在其内,这些人并没有动手的意思。林剑澜四面看了看,却未见到万秀马车,怒道:“韦素心,我已经上来了,你把万姑娘还来!”
韦素心眯了眯眼,道:“成大夫正在照顾她,林公子放心。你的话我非常赞同,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何不双方各退一步?”
林剑澜冷笑道:“怎样各退一步?”
韦素心道:“你们找到这里,已是绝路,但凭六匹骆驼就想出这大漠,恐怕难于登天,老朽愿意不计前嫌,拨出五十匹给你们,外加一个月的食物,供你们回到中原。你们要做的则十分简单,离开此地即可。”
林剑澜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么?如果我愿意这样做,当初何必又来到这里?”
韦素心笑道:“林公子何必忙于拒绝?你先见一个人,再做考虑不迟。”说罢拍了拍掌,密密麻麻的驼队中,两个仆从推搡着一人走了出来,林剑澜一见,一颗心几乎跳了出来,飞奔至那人面前跪下,已是流泪不已,哭道:“婆婆!婆婆!”
那人一身朴素布衣布裙,已有很多污迹和破烂,发丝苍白缭乱,看到林剑澜也忍不住流泪满面,轻声道:“好澜儿,你……长这么大了。”
林剑澜道:“婆婆,你受苦了,澜儿没用,竟信了这厮的话,一直没有找到你,让你受他们欺负。”
韦素心道:“林公子现在可改变主意了么?若你应允,我自当让你与你外婆以后一直相伴。”
林剑澜擦了擦泪水,笑道:“韦素心,你当日与成大夫演的好戏,你说道:‘我除了尽全力照顾她,再无别的念头,又怎么可能对你外婆动什么不好的心思?’哈哈,哈哈,真是可笑,我信你是谆厚长者,没想到你是个谎话连篇的欺世盗名之徒!现在还让我信你这些鬼话么?哦,我明白了,恐怕你口中的相伴,是要把我和外婆一道送上黄泉路,算做是你的慈悲承诺罢!”
韦素心脸色如常,又转向王婆道:“老夫人,看你对林公子一片挂念,怎舍得见了一面之后就顷刻别离?还是你劝劝林公子吧。”
王婆点了点头,蹲下身来,对林剑澜道:“澜儿,你要听婆婆的话。”
林剑澜凄惶道:“婆婆,我不能不孝,你莫要逼我,我不听。”
王婆笑道:“傻澜儿,你刚才那一通骂,婆婆我可是解了不少气,心里顺畅多了。我知道这个人他想做什么,还不是一个皇帝梦?他如果连他最最亲密的人都不爱,又哪里会体恤苍生?你说的不错,他就是个谎话连篇的欺世盗名之徒。你努力到了这个地步,要是因为我这个老太婆向他低头,岂不是你父亲的努力也都白费了?”
林剑澜心中只思索着逃脱之计,若是能带着外婆再落到地道之中,便可保她无事,最后一句却让他听的惊诧不已,忙道:“外婆,你……”还未及问出,王婆已极迅速的向韦素心扑去,十指箕张,竟十分凌厉迅猛。
这也大大出乎韦素心意料,他正在王婆与林剑澜身后观望,转眼王婆扑到,嘴角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大喝了一声:“找死!”一双肉掌正正当当的拍在王婆前胸,顿时一飙血箭从王婆口中喷射而出,身体如同秋叶一般飘起。
林剑澜纵身而起,韦素心却比他更快,已将王婆下坠之躯接下。看着韦素心手下的婆婆摇摇欲坠,林剑澜心如刀绞却不敢再向前一步,韦素心只怔怔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掌,忽的将王婆衣襟扯开。
林剑澜几欲疯狂,道:“韦素心!你这畜生!你放手,你放了我外婆!”
韦素心却并不理他,将手探入王婆脖领之中摩莎了一会儿,忽的一拽,王婆脖颈处本呈枯黄色的皮肤随着一阵“嘶啦啦”的撕扯变得雪白,暗黄的带着苍白乱发的薄薄面皮被韦素心握在手中,一把丢在地上,在林剑澜眼前显露出一张肤色白净面目娇好的妇人面孔。
那妇人忽然笑了一下,说了一句话,林剑澜怔怔看着她樱唇开合,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这句话似乎触怒了韦素心,韦素心将她推开,大声呵斥了几句,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她脸上,劲道极大,那妇人一下子便瘫倒地上,却捂着脸,仍是用林剑澜无法听明白的话与韦素心交谈。
韦素心不时指着林剑澜,又指着那妇人,二人用陌生的语言争吵良久,各自神情都激愤之极。林剑澜走到他们二人之间,泪珠不停的滚落地上,对着那妇人道:“婆婆,我婆婆在哪里?”
那妇人神情一黯,用中原话说道:“澜儿,我就是你的婆婆。澜儿,你过来。”她的语音口气顿时又与林剑澜日思夜想的声音不差分毫。
林剑澜摇头道:“我不信,你不是婆婆。”
那妇人哭道:“澜儿,他对不起你们,所以我补偿你。”她将手向林剑澜伸去,那手仍是粗糙枯黄,林剑澜心中又是犹疑,又是伤心,不知道该不该握住这只手,一时定在那里,却见那手颤抖不已,妇人一阵气喘,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体已摇摇晃晃的向后仰去。
林剑澜急忙奔过去将她扶住,紧紧抱在怀中,鲜血顿时将他衣衫染的通红,即便他泪如泉涌,都不能淡化这斑斑点点的血痕。
那妇人道:“澜儿,你的婆婆,你娘走了没多久,她,她就被这个坏人杀死啦,本来你也要死的。”
林剑澜此时已经明白,抽泣道:“你救了我,还把我养大,你就是我的婆婆。”
韦素心脸色发青,大声道:“蠢女人!你不养自己的孩子,却用一身的内力救了仇人的小孩!你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
那妇人不理睬他,对林剑澜道:“澜儿,婆婆在自己的国家,是雪隐流宗主的女儿,雪隐流是第一大帮,一点儿也不输给中原的匡义帮,你要记住。”那妇人费力吸了一口气,接着道:“若你能到那里,告诉宗主,我……”说到此,嘴唇却颤抖良久,泪珠滚滚而下,道:“我很后悔没有听父亲的话。”
韦素心极其愤怒,道:“琼姬和太郎在什么地方?你把他们弄哪儿去了?”
妇人大声回了几句,林剑澜又无法听懂,韦素心脸色陡变,愤怒中似乎又夹杂着伤心,林剑澜怕他对这妇人不利,紧紧的盯着他,却听那妇人在背后道:“你看他的神情可笑么?他就是能得到天下,却连个继承的人都没有了。他的儿子和女儿,都被我扔到东海里喂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