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头似乎被我这番言论给震住了,站起身,拱手,恭恭敬敬的说:小兄弟,你这是听过大戏的人啊!真懂戏。
我干笑一声,摆摆手,说:也不是很懂,我以前倒是听过女人的戏,女人的声音挺美的,但你们戏班的女人戏,为何让男人唱?偏偏这男人唱得也挺风情万种的。
班头笑了笑,说:小兄弟,想来你懂戏,却不懂京剧,这京剧里,有个角色叫男旦,用的就是男人唱女人的戏文,男人发出女人的声音,梅兰芳大师听过没?他就是男旦里顶尖儿的人物!
我说男旦肯定听过,可是你们的这个男旦,太厉害了吧?男人模仿女人的声音,竟然分不清楚雌雄。
我这随口说的一句话,落在了班头的耳朵里,又成了懂戏的代表了。
只听他哈哈大笑,说:小兄弟啊小兄弟,说你懂戏,你是真的懂戏,我还以为你不知道男旦呢,原来你特别了解男旦啊,一眼瞧出了京戏男旦和我戏班里男旦的区别。
他说这番话我是真心不敢当。
班头继续说:京剧里的男旦,声音特别柔,但听起来,多少是有点阳刚的气息的,我们这男旦可不一样,声音比女人还要女人,闭上耳朵一听,完全听不出一点雄音!
我脱口而出,那怎么练出来的呢?
班头笑了笑,没有继续说。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民间的绝活,怎么会告诉外人呢?商业机密嘛!
“哈哈,有点困了,我先去休息,晚上一定要好好瞧瞧戏班的演出。”我打了个哈哈,要回屋去。
班头自然没留我,拱了拱手,说让我随便。
我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进入了梦乡。
我很想知道那个男旦“柔情似水”的声音是怎么练出来的,班头不肯跟我说,我自然有人问。
问谁?
当然是我梦里那个戏院的老头了。
老头见多识广,应该知道。
当我在梦里穿过那片沙滩,找到了老头的时候,跟他说明了来意。
老头当场对我嗤之以鼻:切!什么狗屁的绝活?民间小把戏而已,狗肉上不得正席的东西。
“恩?”我一直都觉得老头够淡定的,怎么我跟他一讲那个戏班的事情,那个男旦的事情,他竟勃然大怒。
只听老头说:那根本不是男旦,那叫阴角!
“阴角?”
“对,意思是走阴的戏角。”老头说:我就这么跟你说吧,男旦再怎么柔情似水,总是要带着一点雄音,这是男人的声带决定的,完全避免不了的,但懂戏的人,听的就是这一点雄音!这才叫滋味,没了这滋味,男旦就不是男旦的。
他又说;但有些不懂戏的戏班,以为男旦就是要和女人一模一样,所以他们就下工夫,找来条件好的演员,从小就跟纸人关一块,纸人是阴人嘛!跟阴人待久了,自然阴里阴气的,说话唱戏也是阴气十足,我们行当里管这种人叫“走阴的戏角”,也就是阴角。
“我听那阴角唱戏,挺好听的啊。”
“好听?我呸,你真不懂戏,这阴角唱戏,总是一股子死人味,有什么好听的。”老头鄙夷了我一阵。
我没有辩驳,反正我要问的事情已经问到了,我就想问问,一个男人真的可以让声音变成彻彻底底的女人嘛!
答案是肯定的,那就是经常和纸人一起生活,声音自然而然的变得柔情似水了。
记得我刚到这个村子里的时候,那个疯子不停地嚷嚷,说我们几个人里面有鬼,还是个男鬼。
村民都把目标集中到我和古力、李涛三个人的身上。
现在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性,那三个女大学生里面,有一个人,是男扮女装的阴角,她说话和女人一模一样,但他其实是个男人!
我醒过来之后,拨通了木秧歌的电话。
“喂!秧歌嘛!”
“亮子,好几天没跟我打电话了,你们那边事情怎么样了?”木秧歌的声音很疲惫,听上去没什么力气。
她们特警的确是辛苦,咱们平头老百姓得给他们点个赞。
我跟她说这边情况还好,就是现在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让她帮我验证验证。
木秧歌挺大方的,问我让她做什么,她现在刚好有时间。
她这么够意思,我也不客气,把手机里,我和那三个女大学生的合影发给了木秧歌,问她能不能通过长相,来查一查这三个人。
顺便,我告诉她这三个人的名字。
木秧歌沉吟了几秒,说她尽量试试。
挂了电话,我又陷入沉思中,如果说杀了程阿八、疯子、古力三个人的凶手是三个女大学生中的一人话,那她为什么杀人呢?
而且疯子为什么口口声声说她是鬼呢?
这些谜团,让我觉得整件事情里铁定是有隐情的。
不过,我早就和那神秘男子说好了,不多管闲事,所以即使我查出来这个神秘男子到底是谁,我也不会先公布的。
反正就看戏呗。
我想通了这点,趴在床上,继续睡觉。
大概睡到了下午四点钟,木秧歌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兴奋的把查到的资料告诉我,并且声明,这三人里面的确是有一个人作假了,名字作假不说,性别也作假了。
我问那个人是谁。
木秧歌跟我悄悄的说了个名字。
我听到那个名字,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果不其然,真的是她……哦不……他!他是个男人。
我点了根烟,翘起二郎腿,安安心心等着晚上的大戏开演。
……
晚上七点半,宴席正式开始了,马大元举起了酒杯,高高兴兴的说:今天是我马大元七十大寿的日子,谢谢大家来捧场。
本来白发苍苍的老头子,今天像是焕发了第二春,马大元举着酒杯,到处和人敬酒。
酒喝了几圈,马大元拍了拍巴掌,说:咱们村里的人,都爱看戏,这饭都能不吃,戏不能不听,我今儿就请到了戏班,给咱们唱上一出!
一些上了年纪的人都噼噼啪啪的鼓掌,带动着一些年轻人也鼓起掌来。
说实在的,年轻人不爱看戏,更喜欢看电影,不过今天晚上热闹,在这里看看热闹也不错。
我找了一条板凳,远远的瞧着马大元他们,等待着真正的大戏上演呢。
酒又喝了三四圈,这会儿马大元开始拍巴掌了:听戏!听戏!
他走到戏台后面,跟戏班的人吩咐了一阵子后,立马锣鼓喧天,三弦和二胡都拉了起来。
乐器声此起彼伏后,演员们一个个的登了台。
他们唱的段子是京剧里面的名段“打龙袍“,演员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嗓子也是亮到了极致,唱地那叫一个酣畅淋漓,下面围观的观众们,也喝了一口酒后,吧唧着嘴巴,跟着台上哼了起来,那表情叫一个享受。
打龙袍前面的一段戏文,是演员们站在原地唱的,这一段,大家还没瞧出戏班的异常。
可是当他们唱完一长段戏文,要开始交换位置跑起来的时候,所有喝酒的人都瞧出问题来了,台上的演员,压根脚就没动,整个人轻飘飘的往前面滑着!
这叫一个诡异。
台下的观众,都看呆了,这台上的演员……是人吗?
马大元瞧出问题来了,他去后台找班头:班头,给我过来。
班头吊着一条烟杆子,慢悠悠的走了出来,问马大元怎么了。
马大元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戏台,浑身哆嗦,他说道:你还问我怎么了?你给我看看?
班头看着台上轻飘飘的鬼影子,再问马大元:没什么问题啊!
“没什么问题?你给我看清楚了,那是人在演戏吗?”马大元气得收不住,劈头盖脸骂去:你他妈下午的时候跟我说了,如果搞砸了戏,我想怎么揍你就怎么揍你,是不?
说着他已经拔下了腰间的皮带,又重重的问了一句:是不?
班头不惧怕即将发飙的马大元,他笑着问:戏我可没搞砸,你也没说不让鬼演戏啊,我这不管是人还是鬼演的戏,能听就行,你管那么都干啥?
“你个狗日的,还狡辩。”马大元怒不可解,一皮带抽了过去:奶奶个熊的,让你请人,你给我请鬼?这鬼演的戏,谁他妈的去看!
班头躲过了马大元的皮带,语气中带着戏谑,说:是啊!你也不愿意看到鬼,为什么你要当鬼?还要当一个替死鬼?
替死鬼三个字眼一出,马大元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也站立了起来,这好戏,要上演了。
“你……你说什么。”
马大元被班头一句话,呛得支支吾吾了起来。
“我说你为什么要去当一个替死鬼?你能不能说清楚?”
“你……你……是谁?”马大元反问了一句。
班头哈哈大笑:我是谁无所谓,你看看台上那个人是谁把!
他指着台上。
台上,饰演包拯的演员,摘掉了脸谱,露出一张俊俏的脸。
他是--王小筠。
三个女大学生中的一个,他身材高挑,沉默寡言,在三个女学生里,性格最冷淡。
但据木秧歌下午给我的调查报告来看,这王小筠压根不是性格冷淡,而是因为她男扮女装,怕有些破绽,所以才沉默寡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