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澄渊看着我,冷然说:“强极则辱。你累了,早些休息。明日我们要翻过那边的悬崖才能出去。”
“走他们来时的道路?”我愕然,指一指仍然站在四周守卫的黑衣人,和躲在庙中扒着门向外看的难民,说:“可是他们不会武功。我也不会。”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我让成歌帮你收拾出一快地方,你好好睡一觉。”
我站在两具尸体中间,满手鲜血都已干涸成褐色,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和不甚温柔的语气,我细细一笑,故意高高地抬起下巴,声音小如念咒般说道:“但愿她们下一世,不会\再遇到你。”
宗政澄渊看了我半晌,突地一笑,问我:“你呢?下一世,你还愿不愿意遇到我?”
“无所谓。”我觉得视线有点模糊,和军训时被太阳晒迷糊了是一样的感觉,无奈地一笑,一天之内遇见这么多事,再怎么告诉自己不在意,还是有影响吧。不过在晕倒之前,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无所谓,宗政澄渊。不管什么时候遇见你,我,还是我。”说完,我陷入茫茫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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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澄渊舒臂将这个累极了的女子接住,随即拦腰抱在怀里。看着她困倦不已的小脸,情不自禁放轻了声音,说:“成歌,进去收拾个地方,干草铺厚一点。”
岳成歌点头去收拾,一边忙一边回头看着自家主子,见他一直抱着那个女子,丝毫没有放下的打算,心中浮起一丝怪异的感觉,目前还说不清楚这感觉,只知道就像应天葩所说,这个女子,是不同的。也不敢多想,快速仔细地将靠着墙角避风的地方扫干净,又铺上厚厚的干草。最后想了想,从随身的包袱中拿了一件崭新的外袍铺在上面,这才去请宗政澄渊。
宗政澄渊看了看,将笑不归稳妥地放在那张简易的地铺上,接过岳成歌递过来的披风为她盖上,细细地看了他一会,才起身对岳成歌压低了声音说:“叫人好好安抚这些难民,再叫几个人,将外面两具尸体埋了。”
“是。”岳成歌也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生怕惊动了一旁酣睡的笑不归。应了一声之后便往外走,准备按主子的吩咐做事。
“成歌。”宗政澄渊突然叫住他,想了想说:“找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是。”虽然对这个命令多有不解,岳成歌依旧依言而行。
见岳成歌走远,宗政澄渊转身坐在笑不归身边,扬手唤过一名手下,让他寻了些清水。丝毫未觉手下看他的惊讶目光,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微一使力,将她肩头伤处的衣服撕开,露出一条白玉似的肩膀,甚为耀眼。不觉心头一颤,只得顿了下稳了稳神。接着从怀中取出一条手帕,沾了水,一点点将伤口擦拭干净,洒上伤药,再扯下一截内袖将伤口包好。顺便将她染血的双手也擦干净。这才伸手去拂她的脸颊,见她皱了皱眉,不安地动了动,像猫儿一样将头藏进披风里,不觉露出一丝前所未有的轻松微笑。
这个女子,他到底要拿她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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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睛,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痛的,肩膀处更是火辣辣地疼着。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举目四顾,冷不丁地正对上宗政澄渊看过来的眼,心突地一跳,昨日发生的事瞬间涌上脑海。想起柳玉啼和应天葩,我一把掀开身上盖着的东西跳了起来,就往外冲。
不过虚弱的身子不太听我的话,刚站起来就觉得两腿发软,直往下倒,心想不好,这下怕是要摔个好歹了。听天由命地闭上眼,却没等到疼痛的降临,只觉得腰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挽住。诧异地睁眼,见宗政澄渊正带着不赞同的表情看着我,见我看他,也不放手,只说道:“那两人的尸体我已经叫人埋了。”
埋了?他有这么好心?不会是直接扔进河里喂鱼了吧。我眨眨眼,怀疑地看着他,小心地说:“我想去坟前看看,上一柱香。”
“成歌,带她去。”宗政澄渊唤来一旁的岳成歌,说:“多带几个人,如果她想刨坟验尸,都随她。”说罢,松开我腰间的手,见我站稳了才离开,找他那群手下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看来,好象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呢。我在发现身上被包扎过的伤口后,不太情愿地这么想着,跟在岳成歌身后,被几个人护着,向山顶走去。不过,虽然他好心将她们埋了,也肯定是随便找个地方。我心里嘀咕着,只希望她们两个看到风水不好的话可不要怪我,这不是我选的地址啊。
直到来到坟前,我揉了揉眼睛,再揉了揉眼睛,发现两座新坟坐落在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由于条件实在有限,两块墓碑虽然不很规整,但仍看得出是用了心做的,边缘处有被利剑斩过的痕迹。坟头上还移种了些青草,正娇柔地随风摆动。
看到这一切,我愣了一会,在每座坟前行了三个礼。静默了一会,我依旧不知道该说什么。白骨山,双钗怨。但愿都能随着滚滚流水,汇入沧海,消失不见吧。叹口气,我转身对岳成歌说:“那个松影,尸身可还能寻到?”
听我提起松影,几人都带着哀容。岳成歌说:“谢谢姑娘记挂。王爷说,回京后,在皇陵旁会给他修一座衣冠冢。”言语间,充满了对自己主子的感恩。
看了他一会,点点头,转身往回走。人已死,能修个衣冠冢也算是一种记挂吧。只是不知道,宗政澄渊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究竟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是为了笼络人心的手段呢?或者,都有吧。
远远望见宗政澄渊正率众等在门口,我加快脚步走过去,低低说了声谢谢。然后,垂首站在他身后,看到他身上披的黑披风,突然记起,昨夜我便是盖着它入睡的,想到此,看他的眼光不觉复杂了几分。
感觉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几停,然后听到他朗声道:“跟着本王,不要怕,也不许怕。本王将带你们走出这座山,走出洪水的围困,走回你们自己的家!我宗政澄渊发誓,定要让你们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我低着头,在众人高呼“摄政王千岁”的声音中默默前行。宗政澄渊,这个天生的王者,如天神一般的形象瞬间植入了那些百姓的心里。他们出去后,会将这个消息传达给每一个他们能够传达的人。这就是,人言可畏。
“在想什么?”
转眼已至崖边,我们需要从悬崖上爬下去,再从山脚绕行出去。在等待手下结绳悬梯的时候,宗政澄渊来到我的身边,问。
“在想以后的事。”我幽幽答。
“想到了吗?”宗政澄渊状似好奇地问我。
“想到了。又想不到。”我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问他:“而王爷定然想到了吧。”
“想到如何?不想又如何?总要去做了,才能够知道。”宗政澄渊一笑,将我拉在身边抱住,道:“抱紧本王。莫怕。”
我依言伸手环住他的腰,这是我第一次回抱他。感觉他的身体结实而又柔韧,带给我莫名的安全感。闭上眼,我戏谑道:“王爷这是要跳崖吗?”
“有你作陪,跳崖也不会寂寞。”
说着,宗政澄渊身形陡动,猿猴一样小心谨慎地在崖间攀爬。
我在他怀中慢慢睁开眼,看着他专注地沿着山缝下行,再向上看,岳成歌他们每人各带一名百姓,其余的则等他们下去再上来接应。能把事情做到这样地步,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了吧。不觉脱口而出:“王爷不觉得辛苦?”
“此话怎讲?”
“如此费心除去一个城,还得费心去创造一个城。王爷不觉得累吗?”
“凡事有舍才有得。我只选择与我最有利的。”宗政澄渊看了看我,笑说:“眼睛睁这么大,不害怕?”
摇摇头,我说:“王爷不是说不许怕吗?我是王爷的子民,怎么敢不听王爷的命令。”
哈哈一笑,宗政澄渊低头在我发顶一吻:“你若是回到京城也能这般听话,本王就满足了。”
回京啊。如同一盆凉水泼在我迷惘的心智上。
是了,回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一是不知道苏尔进行得怎么样了。看样子,宗政澄渊还没有得到消息。二是,不管是当初柳玉啼的试探,还是她临死前的一句牡丹,都告诉宗政澄渊,我在丞相府呆过。再查下去,马上就会查到我是战场上的那个婴儿。也不知道他那句:“做我的王妃吧。”到底是真是假。
不管怎么样,我是死也不做他的王妃的。
还有,清肃他们这几天找不见我,又知道我跟在宗政澄渊身边,这会大概急疯了。
关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事,我只是选择性地告诉他们,说我打记事起就有这块玉佩,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后来知道宗政澄渊就是那恐怖的摄政王,便借此说不想与王族发生联系。他们也知我素来低调,又觉那块玉佩来历不明,十分可疑,故此也很反对我和他有来往。
不过,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转个圈,却又遇上。我一叹,脚底一实,人已踩在地上。不过双腿还有点轻飘飘的,宗幸亏政澄渊没有立即放开我。
待我缓回来,四处一望,觉得这里的景色十分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来过。只好放弃,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在上面。等着宗政澄渊的手下将人运下来。
直到最后一人到齐,宗政澄渊让其余的人手带着难民离开另作安排,自己则带着我和岳成歌一路步行向北。
走了几步,宗政澄渊突然说:“成歌,你还记得十年前,我们看到过的一个女婴?”
“属下记得。”岳成歌回答说,然后支吾一阵,像是想问什么。
“你想问,当初我为何不将她带走?”宗政澄渊轻易看出乐成歌的疑问,说。
“属下是有此疑问。”岳成歌也不隐瞒,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虽是主仆,实则也和兄弟差不多了。
“呵呵。若那女婴活着,如今,该十六、七了吧。可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宗政澄渊看着天上的浮云,神情居然有点惆怅,“当初,我若带她走,或者,她早已死了。”
“王爷的意思是?”岳成歌不甚理解地问。
“一入侯门深似海。”我幽幽地接上,终于想起这是哪里,这是我刚刚穿越来时的站场--翰山,临危谷底。
说实话,对于他当初不带我走,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感激还是怨恨。或者他说的对,当初若是将我带走,我可能早就死了。那么,如今为何又要带我回来?
此一去,究竟,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