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婆婆’美目斜睨,有些怀疑地道:“你便是这样入了役鬼堂?”
司空谅咬牙道:“我若有一句谎言,教在下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我司空谅虽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士,却早已视功名如浮云,财色如粪土,在下追求的乃是修行之路,越是钻研这役鬼之法,越觉得其奥妙之深非同小可,远非旁门左道可比,若能修炼到极高处,真能突破生死间隔,也不是痴人说梦的事。”
那‘婆婆’冷笑道:“那是自然。”
司空谅接着道:“可是这数十年来除了刚开始进展神速,日后便蹒跚难进,总窥不破当中窍要,我又不敢如旁人那样四处制造杀孽,便愈加没有进境了,直至牵延日久,发觉阴盛阳衰,孤阳不长,留下祸患。姑娘,求你放了我家娘子,在下感激不尽。”司空谅说到这里,跪倒地上,磕头不止。
那‘婆婆’道:“虽不知你所言是真是假,但看你修炼到鬼附之相也属不易,留你一命或还有用。”
司空谅惶惑的道:“在下不知什么是鬼附之相,学这役鬼法也是想和娘子长相厮守,那役鬼法多有伤人害人之举,遇上道法高深之士还会反受其害,当初传我役鬼法的人也并非什么高明之士,并未学得齐全,所以我不敢让娘子犯险,于是思来想去,自己琢磨出还算安全一点的本事。一个是隐入地下以鬼法迷人,可惜这也被小兄弟给破了;一个便是以鬼附身,由我挡着,但这也有个极大害处,就是阴气侵袭……不能持久。”
“原来你不懂鬼附之相,只是学了个皮毛。不过你能有此觉悟也算难得,之所以不能持久,其实还在于你自身修行不足之故,你区区一个单冢,修习又不得法,阴气极重,附在你的身上侵蚀精元,当然扛不住了。你的役鬼愈强承载也就越是辛苦,损耗愈大,到后来也不需有人和你相斗,你自己就死在了这半吊子鬼附之相上。看你面色如此之差,正是精元受损之故,可知我所言不虚。”
司空谅如被迷途点津,连忙道:“姑娘说得极是,在下以前还可多撑些时候,可是到了后来就变得愈加力不从心,轻易不敢施展这鬼附之法,虽然人送我一个白毛鬼的称呼,但有苦自己知,恐怕我早晚要死在这上头。这次若非被小兄弟逼急了,这才使了出来,只求速战速决,可没想到一下就被姑娘看穿了,在下无计可施,只能冒犯了……”
方仲早已收了剑走到近前,说道:“不是我看出来的,而是婆婆识破了你的根底。”
司空谅早已看出那女子是个了不得的高人,收了傲然之气,忙不迭点头道:“是是,不是小兄弟看出来的,而是婆婆看破的。”司空谅心中奇怪,为何眼前这神仙人物般的女子,方仲要叫她婆婆。
方仲解释道:“别看婆婆年轻,资历却长,连天师道的张道陵和役鬼堂的化堂主都是认识的。”
那‘婆婆’却道:“张道陵和化鬼王算起来,都是我的晚辈。”
司空谅愕然道:“化堂主竟也是姑娘……不,是婆婆的晚辈?”听了此言,连方仲也吃惊不已,在他想来二者大不了也是同辈,没想到还高了一辈,那一句‘婆婆’叫的还真不冤。
司空谅颓然道:“在下自认不是婆婆对手,求婆婆放了我家娘子,我既然输了,要怎么做,悉听尊便。”
那‘婆婆’手中一松,被卡住的白发女子即刻化作一股阴风飞往司空谅身旁,转眼就钻入了那紫金香炉之中。
司空谅连忙感激万分道:“多谢婆婆饶命之恩。”
那‘婆婆’却对方仲道:“方仲,我说的第一个条件你可记得?”
方仲道:“记得,是让晚辈把张道陵带来。”
那‘婆婆’道:“凭你的本事,只是他身边那个马武,你就不是他对手,更不要说张道陵本人了,你能有什么办法把他带来?。”
方仲道:“这个……真要是打不过,我就用遁术把他引过来。”
那‘婆婆’冷笑道:“是不是用你的地字诀?”方仲想不到她竟然能一语说破,要知自己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提起过遁术之事,只是在刚来溶洞时与她交手时借地遁逃走无用,他便知那‘婆婆’有克制之法,原来她早就知道了。
“你不用惊讶,当你施展这地遁和雷咒之时,我便知你从何处学来的了,那把仙儿带到天师道来的两个茅山道人,定然传授了你符法。想当初,是我看那姓吕的弟子心地不善,才让张顺把雷字诀也送了给开茅山一脉的许道长。”那‘婆婆’脸上露出回忆之色道:“张道陵手中该有个天字诀,你若是想用遁术引他,无疑是自投罗网。”
方仲道:“天字诀?难道当初婆婆克我的地遁之术就是此诀?”
那‘婆婆’道:“正是,不过即便我不用此诀你也脱不了我的掌心,这石棺底下有一方石印,便是天字诀符印,正好克你的地字诀。是它让你遁术无功,也省得我另外出手。”
方仲惊讶道:“若张天师也有此法,那晚辈的遁术岂非无用,而旁的本事恐也胜不得张天师和马武,如何能把他带来?婆婆的这个条件太难了。”
那‘婆婆’瞥一眼司空谅,道:“你学役鬼法只靠自悟进展太慢,如今就拿此人做个示范,迅速习得这鬼道之法。”
司空谅愕然道:“在下……在下……如何做个示范?”虽然心中极不情愿,但碍于那‘婆婆’之威不好出言反对。
那‘婆婆’道:“你不是想参悟这鬼道玄妙么?如今就给你一个机会,我向来不会无故施惠于人,这其中代价便是把你所学所悟全都告诉方仲,等得他的鬼法胜过了你,自然就可给你启示,以你才智参悟其中奥妙应当不难。”
司空谅面露难色道“那不是需要在下一直陪在小兄弟身旁,这个……若是他一日不能成功,我就要一日守候一旁,前途寄予他一人,是否过于渺茫。”
那‘婆婆’冷笑道:“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你若真有肯为你家娘子抛弃一切之心,这点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那‘婆婆’又对方仲言道:“我给你十日宽限,在下元之日前,你把张道陵带来这里。”
鹤鸣山天师殿旁边另建有一幢小楼,周围假山松柏,凉亭水榭,放养着一群仙鹤,一直是张道陵闲暇之时舒畅心怀之所,取名为观鹤楼。此刻这楼里不住着张道陵,却住着两位道人。
大祭酒马武大阔步走进楼来,笑道:“二位道长住的可还习惯否?”
普玄堆笑道:“这日子过的真是舒服,刚才我还和师弟说来着,来了天师道这么久都只是个不待见的避难道人,饥一餐饱一顿,落魄之极,无人搭理。如今却是乌鸦栖上高枝成了凤凰,奉为座上宾了,嘿嘿,前后差别如此之大,让我和师弟如在梦中。”
马武亦笑道:“道长说的话真是软刀子伤人不见血,我马武这张老脸虽然皮厚,也要刮下一层渣来。老朽实话实说,当初不比今日,张天师为二位道长安全着想,这才安排了住在此处,还不是为了防备外人欲对道长不利,绝不是前后相待有差。”
普玄道:“但不知要留我和师弟住几日?若是一直如此好吃好住,来去自如,就当我普玄刚才说的话是放屁,可若是形同监禁,一步不得自由,那你马武和张天师就是卑鄙小人。”
马武轻摇皓首,苦笑道:“当晚可是二位道长自己寻到天师殿来,不是张天师和我请来的。那个匪首本事了得,二位也当看到,就是老朽手上也丝毫占不到便宜,除了这天师殿还算安全外,委实不敢再把二位放到外面去。在实情查明之前,只好委屈二位道长依旧住在这里。”原来那晚上普玄和定观两人与方仲分手之后,不敢往山下跑,却又返回鹤鸣山上,到天师殿来寻张道陵庇护。用普玄的话说,那是宁可就近求救也不可远遁避险,张道陵为人公正,不会打他们什么主意,若是落在人家手里可就不好说了,毕竟方仲那点本事还不足以保得几人周全?所以分别之时,普玄就已经想好了重回天师殿来。张道陵听了禀告后连忙率着诸多弟子赶奔至益亭,其时马武和那戴斗笠之人还在相持,见到天师道大队人马援手赶来,便即弃了马武而去。两边都不知对方深浅如何,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连续两日发生争斗之事,且都在至益亭那里,虽说无法明证这些人是为了普玄和定观而来,但张道陵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于是把两位道人安排住在观鹤楼,每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时不时还来问候一两句。虽然吃喝不愁,住的也还安康,但有一点不趁普玄的心意,那便是观鹤楼外面多了许多天师道弟子看守,严禁擅自外出。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日子对于普玄来说几同牢狱之灾,心中有气,见到马武来了就顺口讥讽几句。
等马武例行公事般来了又走,定观道:“师兄,我们已经在此住了七八日了,还要住多久才是个头?”
普玄道:“这有吃有喝的,还不用亲挽袖子干活,富家翁的日子可比清苦修道好得多,你不喜欢吗?”
定观道:“好是好,可必定不是长久之计,这日子也不知那一天就无了,终归有个长远打算。这将来如何,委实让人心焦。”接着长吁短叹起来。
普玄笑道:“你急什么?这都熬过了五六年了,也不急于一时,师兄其实早就想过了,先在这里避过了风头再说,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你我溜出去!”
定观一愣,道:“溜到哪里去?你不是说外头还不如这天师道来得安全吗,怎么又要走?”
普玄道:“当晚有人要寻我们麻烦,自然是这天师道安全一些,如今风头过了,当然是外头逍遥一些,这叫审时度势。况且我们溜出去不是瞎走,乃是去寻方仲,只要凑到一块儿,拼命由他去,逃命由我来,比之呆在天师道安稳许多。”
定观对于普玄这番高论还有些不能理解,皱眉道:“这天下间比之方仲本事大者比比皆是,师兄这么做,不是让他身入险地吗?”
普玄又笑道:“师弟你就是脑筋不灵光,方仲是谁,昆仑派玉虚宫弟子,你管他本事是大是小,要的就是这个虎皮大旗,等有人来寻麻烦了,你我先让方仲朝前一站,然后大吼一声:这位是昆仑派玉虚宫弟子方仲,悬天真人最最看重的徒孙!都不用打,人家就跑了,你懂不懂?”
定观恍然道:“懂了懂了,师兄其实是想借重昆仑声威,人家只要不敢得罪昆仑派,也就不敢得罪方仲,不得罪方仲也就不得罪你我,这真是一条好计谋。”喜滋滋赞叹不已。
定观越想越喜,深为普玄如此高瞻远瞩而钦佩,问道:“我们怎么与方仲碰头?”
普玄想了想道:“原本我想让方仲来寻我们两个,但是过了七八天都不来,或许看守太紧,不方便进来。既然他不来,那咱们就出去。”
定观道:“我们又不知他去了哪里,若是已回了昆仑,岂不是白费力气。”
普玄斩钉截铁道:“仲儿难得下山一次,不会那么快走的,若我猜得不错,定在陵墓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