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在外面,不是深入谈这些事情的地方,王以哲浅尝辄止。转而聊起西北风物来。夏新生对这时候的东西知之甚少,更加只能做个忠实的听众。倒是罗荣环侃侃而谈,论道各地习俗都能深入浅出,说道高兴时更是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又有陈赓这个黄埔三杰在一旁插科打诨。一路行来,双方人员相互熟稔了很多,再也见不到刚开始的拘谨。
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行到城内。炊事班早已准备好了招待宴席,红星纵队虽然条件要好了不少,只是有着五万张嘴要养活,依旧是拿不出太好的东西招待。司令部几人凑出津贴买了只羊,做了一个全羊宴。再配上各种各样的洋芋凑成了一桌子菜。
宴席上的人不多,纵队方面,夏新生、罗荣环、陈赓。东北军方面,王以哲、谭海还有一人没有介绍,也不多说话,端坐在夏新生和陈赓中间,大家每聊一句,他都要偏起头来细细思考一番。夏新生作为唯一一个插不上话的人,责无旁贷的为所有人安排好碗筷,斟满了酒,坐在一旁饶有兴致的听着故事。
见饭菜已经齐备,酒也斟满了,罗荣环首先代表纵队方面站起来说了几句,而后王代表东北军方面讲两句。至于讲的什么内容,大抵是关于修兵罢战、共御外辱之类的。随后大家你来我往的相邀敬酒,好不热闹。
夏新生的注意力完全被左手边一直没话的军官所吸引。此人三十上下,有着一副很特异的面孔,兼具了中西方面容的特色,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混血儿。早先没有经历过接待场面的夏新生,委实紧张了,只是记住了打头两人的性命,这位相貌奇特之人别人虽然有过介绍,确实光顾着紧张了。
夏新生听过一种说法,有着中国血统的混血儿要么极端憎恨这个国家,要么比所有人多更加爱着这个国家。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这种论断正确的话,此人大抵是属于后者。依据这个时代的很多情况来看,估计这人的父亲应该是中国人了。毕竟如若是母亲为华人,以这个时代女性的特点,除非夫家始乱终弃,要不然他是没有机会出现在这样的位置的。可是孤儿寡母可没有办法如此年轻是不太容易坐到这个位置来的。
夏新生侧身端起酒碗示意一下,说道:“看将军身具东西两方的外貌特点,很是英武,不知令尊是?”
军官举起酒碗,略低于夏新生的碗口轻轻一碰,说道:“家父何东!”
是听说过这么一个人,也不知是也不是,轻轻的呷了一口,夏新生再次问道:“可是何东爵士?”
军官轻饮相陪,答道:“正是!”
这就对了,叫何东的何其之多,只是这个年代何东爵士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殖民地那边的首富何东,这位军官的姓名也就呼之欲出,正是何东独子何世礼是也。一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富二代中的典范,少年时期不愿持英国国籍,与父亲产生分歧,于SH诉诸法院,结果,法院判定他仍持中国国籍。这对于当时许多崇洋媚外的中国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何世礼又是香港巨富何东的爱子。沪上各报争相报道这一起官司。当然,更多的人是钦佩何世礼的民族气节。
自幼在英、法军事学院学炮兵,后以张学良侍从参谋起家,历任炮兵连、营、团长,美国堪萨斯州参谋大学深造。后世将何世礼,谭海,刘多荃,姜化南四人并称作张的四大保镖。其实是对张忠心耿耿的三人再加上跟张情谊深厚的何世礼。其余三人是因为对张忠心不二,而何则更多是因为其具有传奇色彩的经历了吧。毕竟当年跟在张雪良身边镀金二世祖可不少,号称四大公子。何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仅有何一人有着报国之志罢了。
夏新生将快要放到桌面上的酒碗再次端起来,说道:“世礼兄,我敬你一碗!”说罢,一仰脖子将剩下的大半碗灌了下去。何世礼不明所以,不过出于礼貌还是端起酒来陪着夏新生一饮而尽。
陈赓见一直腼腆的夏新生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动作,饶有兴趣的看过来。夏新生放下碗,酒劲开始从胃里一点点渗透出来,沿着胸腔缓缓的往脑门子上头冲。自顾自的说道:“世礼兄,你毅然加入中国国籍,而且放着那么大的身家,不在家中享受,从戎报国。咱们要是对换个位置,我都未必能够办得到的。只是,我酒量太小,再喝下去有心无力,要不至少要干三碗才能表达我心中的钦佩之意。”
王以哲笑着说道:“夏司令,你应该是工产党人,你们可是非常反对剥削阶级的,可是你这给何东爵士的大公子敬酒,有违你们的主张哟!”
夏新生抹了抹开始发红的脸颊,说:“我们所信仰的确实是这样,不过,咱们要打倒的是阶级而不是个人。换个说法就是让地主和资本家不再是地主和资本家。而不是让他们做不了活人嘛!再说了,这压榨剩余价值的是资本家,如果是按照生产要素参与分配的就是企业家了。资本家一定是企业家,可是企业家不一定是资本家哦!”
这个说法有些惊世骇俗了,跟这时代的理念大相径庭。罗荣环和陈赓骇然的看着夏新生,只是碍于身边有其他人不好发作。倒是何世礼一脸的沉思。
夏新生接着说道:“没有剥削的社会形态有两种,一个是奴隶制社会以前的原始社会,大家要嘛没嘛,想剥削也没有东西可以剥削,一个就是从社会主义开始。原始社会我想就不用说了,谁也不愿意去茹毛饮血的。
至于社会主义那又太远了,要想完全达到这个目标没有几百年我看是很难的。即使是咱们再努力也只能是建立这样一个初级形态。何谓初级形态呢?我看无外乎大家都参与到社会大生产中,根据不同的分工,和所提供的生产要素的稀缺性来参与分配,每个人从中拿属于自己的那部分。金银钱财也是生产要素的一部分嘛。
我们所仇视的并不是所有的富人,只是富人中欺压良善,富得不正当的那一部分。当然时代使然,这样的一部分人占了少数,所以没有被咱们打倒的富人属于凤毛麟角,以至于大家都觉得咱们跟富人天生就不对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