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宁王府很大很豪华,玉勒雕鞍,亭台阁楼,长长的白玉栏杆包裹着幽深旋转的回廊,院子里栽种了无数名贵的花种,一个偌大的荷花池位于院子中央,一个亭台延伸到池中央。府中建筑鳞次栉比,坐落有致,金色的琉璃瓦定在夏光中闪烁着尊贵的光彩。
从建筑到园艺,都可以看出皇帝对这位弟弟的宠爱。他几乎恨不得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堆在了御宁王府。看过祈宁刚出生的模样,他便一直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他等了许多年,求不得,只好把满腔的热情转嫁到祈宁身上。他如今念念不忘的,还是祈宁刚出生时候那粉嫩嫩的小脸和咕噜噜的眼珠子。
祈宁住在听雨阁,这是整个王府建筑最简单的地方,没有假山亭台,没有小泉流水,没有名贵花卉,只有乱石嶙峋,堆成奇怪的形状。咋看上去或许觉得很突兀,但是,每当下雨的时候,雨珠一滴滴落在那乱石上,竟然交织出一道动听的曲子。原来,那些石头的布置是另有巧妙的,高低不一,坚硬度也不相同,即便相同的雨滴落在不同的石头上,也会有高音低音之分。而且院子中没有任何花草树木,雨滴不会落在花草树木上被乱了音,而地上,是软软的细沙,雨声若是没有滴落在石头上,便会没入细沙中。听雨阁,也就是这样来的。
火魔则住在听雨阁旁边的琇榭阁,他本想和祈宁住在同一个院子,祈宁不甚喜欢,他才寻了个近点的住处。
“弟弟,弟弟,今日咱们去哪里玩?”天光亮,火魔就咚咚咚地敲祈宁的房门,放开嗓子大吼。
昔日在王府打扫的下人通共有五十人,火魔抽调一个丫头小青一个小厮大强过来伺候祈宁,祈宁倒也不反对,火魔觉得,从小到大,很少有什么事情是他会坚持反对的,又或许是他还没有说出反对两个字,火魔瞧见他的眼神不对劲,便会马上另作安排。就像这一次他说要住在听雨阁里,不消祈宁出声,只脸色微微一愣,他就灰溜溜地收拾包袱去隔壁。
小青端着水过来,笑道:“祈火王爷,祈宁王爷还没起来呢,您要不等会再来吧!”
火魔瞪大眼睛道:“咦?他没起来你端水来做什么啊?”
“候着啊!”小青的脸像苹果一般的可爱,笑道,“等王爷起来的时候就立刻可以梳洗了。”
“那你不干脆等他起来再去端水?等他起来,水都凉了。”火魔道。
“无妨,等水凉的时候小青再去换就是了。”
“你们这是有多闲啊?”火魔诧异地道。
小青有些不好意思,“昔日我们在王府打扫,只要做完本职的工作,就可以出去走走,但是现在管家说要出府,就先得问过管家,所以,一天下来总是无聊,闲下来更觉得浑身不自在,所以便早早来伺候王爷了。”
火魔同情心顿时泛滥,道:“说的如此可怜,找上那大强,咱们出去逛逛。”
小青欢喜地道:“好啊,谢谢王爷!”
火魔蹙眉,两道眉毛像毛毛虫一般纠结着,道:“老子觉得,这王爷也不及火魔大人或者火爷更有气势。”
小青不解,“王爷何出此言?您是皇上亲封的王爷,奴婢们自当是称呼您为王爷了。”
“他封的王爷很了不起么?老子偏不要,你们以后不许叫老子王爷,要叫火爷,王爷是祈宁,不是老子。”火魔哼哼道,想到自己的殊荣竟然要一个乳臭味干的臭小子来封,他老脸往哪里搁?敢情他还把皇帝当成以前的少年郎,他现在觉得自己年纪大资历高,口口声声说是祈宁的哥哥时怎么不这么想?其实,说到底,他就是嫉妒人家是亲哥哥,而他却是个名誉上的,人家兄弟见面会抱成一团,而他与祈宁之间,却总是淡淡的,没有什么热烈。
于是,一路上火魔都在纠结这个问题。祈宁身穿浅黄色的锦服,玄黑色锦缎绣龙鱼纹靴子,温润如春风的面容带着浅浅笑意,一路行过凤国的京城的街头。
“想什么?”祈宁语气清淡,问一脸深思的火魔。
火魔心底是藏不住话的,便猛地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们兄弟相见,会这么热情,而你与我相见,却总是淡淡的?”
祈宁扫视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地道:“因为,自从我出生到如今,你未曾离开过我超过一天的时间,试问,我每日见到你,又哪里来的重逢之喜?”
火魔楞了一下,脑子即刻陷入回忆中,“是么?那这些年我不也陪着主人东奔西跑吗?”龙初夏这些年都很忙,而他记得是有去帮忙的。
“没错,你是去过,但是每一次都要拉着我去。”祈宁再一次道出这些年的郁闷。
“那是你自己要去保护他,是你坚持要去的,哪里是老子拉着你了?”火魔打死不认。
“是你认为她需要我保护,事实上,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祈宁转身走进一家古玩店,小青和大强立刻跟上,留下火魔在原地怔愣。
古玩店的老板是个年纪约莫六十的老者,柜台中央坐着一个小男孩,大约是两三岁左右,身穿红色的肚兜,由于天气炎热,便没有给他披上外裳,十分可爱。
小青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笑呵呵地逗弄那孩子。火魔瞧了一眼,当下哼了一声,“比起祈宁当年,这个差远了!”
祈宁略略气恼,“火哥哥,闭嘴!”这些年,他对他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让他闭嘴,因为无论何时何地,遇见什么人,他总能说起他婴儿时候的事情来。
火魔条件反射般立刻闭嘴,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讪笑,差点忘记他曾经答应过他,以后无论行事作风,一概要成熟稳重。
古玩店大都是年代并不久远的物品,有赝品,也有真品,淘古玩,就是考眼光和知识,有时候可以用很便宜的价钱买到好东西。而有时候又会用很贵的价钱买了一文不值的赝品。
老板见祈宁盯着一面镜子不放,那是一面铜镜,铜镜没有被擦拭过,发出暗沉的铜黄色,边上微微变黑,镜子背面的雕花依旧清晰可辨。老板连忙上前推介道:“这位公子,您可真有眼光,这面铜镜乃是天台山存神庙的神器,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是存神庙的和尚私下偷出来变卖,摆放了许久,就是没有识货之人。”
大强不解地道:“用铜镜做神器?未免太过牵强了吧?而且,存神寺都是和尚,要铜镜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