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容不喜旁人近身。便是自己的同胞兄弟白枫林,也是少有肢体接触,更何况胭脂和其他外人。怕也只有若馨,他能接受。
转过身,褪下这最后一件衬裤,他又重新趴上床,平日里利落的身手如今显得有些僵硬笨拙。若馨好笑的看到他脸上的红霞已经蔓延到了耳朵。
将药糊轻轻涂上白容受伤的臀部,白容浑身又是一震,似乎还有一声隐约的**传来,只是其后又是静悄无声,只有他微微粗了些的喘息,还有颤动的结实挺翘的臀部泄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背后的处理完,白容便死也不肯转身让若馨看前面的伤,若馨明白他的窘迫,想想前面的伤他也能比较容易地自行处理,便也没有再逼他。
让他盖被休息,若馨收拾了热水,还有剪子和剩余的纱布,掩门离开。
……
次日清晨,若馨早早起身,没有惊扰到白容和胭脂,背了药篓,去了后山谷。
谷间犹有白雾,草木上还挂着晨露,山石也很是湿滑。若馨小心地翻越了大半个山谷,采了需要的药材,其中一部分是对伤口恢复极其有效的草药,另一些则是采来要送去给风华的。
等到她回家,白容已经起身。
若馨将药篓和封了口里头还犹自一动一动的布袋放下,在井边洗了手,问道:“怎么样?身上的伤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姑娘配的伤药很有效用。”
若馨抬头看了一眼表情还有些不自然的白容,弯唇一笑,“那是自然,只是要伤口快些好的话,那药还需抹上几次。”
白容无言,面上可疑的暗红又深了些。
若馨将为白容采的草药放进药房,又将剩余的放进平日她进万春县会带着的篓中。白容在旁问道:“姑娘今日要进城?”
“是啊,买一些三日后祭祀要用的东西,还有办一些私事。”若馨回答着,从马厩中牵出她那匹温顺的老马,把竹篓绑在马鞍上。
“白容陪姑娘去。”望着可怜兮兮盯着若馨,无精打采的乌头,白容说道。
若馨回头,问道:“你身上的伤还是要多加休养才好,骑马怕会拉扯到伤口。”
“白容身上的只是小伤,不到要休养的地步。”白容平静地说着,“而且乌头行走平稳,跑起来也不会有太大的颠簸,姑娘尽管放心。”
若馨想了想,对白容微笑着点点头,“那好吧,你也一同去吧,我们路上慢些行便是了。”
……
到了万春县,若馨先拐进了西街。白容面上疑惑,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尽职地守在若馨身旁。
白日里,清和坊依旧未开张迎客,不过那青衣依旧和其他一些少年留在前厅。见到若馨前来,青衣显是欣喜异常,迎上前道:“若馨姑娘,自那日走后你好几日未来了。”
“近日里家中有事繁忙,过了这一阵就好些了。”若馨将目光移向清和坊内,青衣心思通透,说道:“若馨姑娘是来找风华公子的吧。他清晨同静女姑娘有事外出,如今还未归来。若馨姑娘是否要在坊中稍候片刻?”
“是吗?”若馨收回视线,看向面前清秀的少年,笑着说道:“不必了,我来城里还有些事情要办,今天来,是想将这些药交给风华的。”
说完,她将手中的竹篓递上前去。
“药?什么药?”青衣接过有些分量的竹篓,有些疑惑地看着若馨。
“是给风华的药。”若馨笑容淡去,微微拧眉说道,“三日前,我看风华公子的面色不太好,趁他未注意时为他把了脉,发现风华公子脉中有中毒之相。”若馨没有说的是,她先前是怀疑风华与师父有某种关联,才找了机会把他脉象一探的,却没想到会把出这一脉来。事情出乎她的意料,若是旁人如此,她倒也没有那个好心闲心去管,只是这个人却是她相中的男人,她却是不能不管。
青衣登时瞪大双目,不能相信的看着若馨,有些结巴地说道:“若馨姑娘是说……是说风华公子中毒了?那他现在现在……”
“他体内的是慢性之毒,非一日而成,因此现在倒还没有什么危险。只是那些积郁的毒药量也颇多,若不治疗,只怕风华三年后便会半身不遂,而他的性命也不逾五年。”
“若馨姑娘肯定吗?会不会是误断了?我们从未听坊中大夫说过风华公子有中毒之事。”青衣声音微微颤抖,问出一句,却是让白容闻之不快。
白容面目冷凝,冷冷说道:“姑娘精通医术,岂是你们那些脓包大夫可比。”
若馨却不生气,只是问道:“青衣相公,风华平日里是否有手足麻木痉挛的症状?”
青衣摇头,“这我不知,不过的确是见过无言为公子按捏手臂。”
若馨点头,面容微微有些严肃,道:“那毒极其诡秘,非一般大夫能诊断出来的,手足麻木痉挛便是那毒症的起始之状。若不诊疗,日后病情加重,便会导致半身不遂。再之后,便是危及性命了。”
青衣脸上青白青白,他慌神的抓着若馨的手臂:“是谁这么恶毒竟要加害风华公子,那公子可还有救?”
手臂被抓得生疼,白容出手欲挥退青衣,若馨对他摇摇头,转头依旧微笑着安慰青衣道:“你不用担心,我带了些草药来,是能去五脏邪气,养髓补心的。这些草药万春县里的药局未必能找得到,我这里还有副方子,你派人取了药材配合我采来的草药,一日一贴,让风华饮下。”看青衣瞪大了眼睛望着她,若馨一顿,又道:“若你们不信我,可以派人将方子给那些老大夫看过,看看可否有异。等我家中事了,我便来为风华驱毒,日后三日一趟,施以针疗,如此三月,便能帮他将体内毒素散尽。”
青衣连忙摇头,“青衣怎会怀疑若馨姑娘,只是……”青衣看着若馨,眸瞳幽深,“若馨姑娘将公子情况告之青衣,就不怕那下毒的人是青衣么?”
若馨打开青衣执在手中的竹篓,将里面的布袋取出,眼睛悠悠一瞥表情复杂的青衣,问道:“那是你害风华的吗?”
青衣眸瞳大睁,“怎么可能是青衣,青衣心中敬重景仰公子,如何会使那卑劣恶毒的手段去加害公子?”
“我既敢告诉你,便是相信你非下毒的那人,即便你真是,我也不会让你再有下毒的机会的。”若馨面带笑容地说着,一边将手中轻轻晃动的布袋递给青衣。
青衣放下竹篓,接过布袋,将封口的系带解开,往里一看,顿时面目失色。只见布袋中装着三条屈曲盘成一团的白花蛇,黑质底白花斑纹,看到布袋封口打开,三条蛇都昂起三角的蛇头,不时吐着血红的信子,向青衣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青衣惊叫一声,忙束紧袋口,将布袋扔回竹篓里,面上惊色未退,战战兢兢地问道:“若馨姑娘,这蛇……这蛇也是给公子的……”
若馨点头,解释道:“这是白花蛇,虽然有剧毒,却也是上好的药材。用时取其头尾三寸,用酒泡过后以文火慢熬,日后配合我的针疗,让风华三日一服。这蛇必须是活的才能入药,你先将这三条养着,等三日后我再来时再做处理。”
青衣吸了口气,有些僵硬地扯动嘴角,用衣袖拭去额上冷汗,艰难地说道:“每三日一服,若馨姑娘是说公子每三天就要用一条这种蛇?可是活的白花蛇万春县并不常见,而且此蛇大毒,反应灵敏捕之极难,怕是三日一条很是困难。”
“此事交给我办便是。”若馨对青衣安抚一笑,说道。
“可是这很危险,白花蛇毒性极强,若是若馨姑娘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性命堪忧。”
“想得到风华公子的心自然要付出一番心血不是吗?”若馨半开玩笑的说着,看青衣一脸焦急担忧的神色,这才安慰他道,“不用担心,我既然应下这事,便自然有法子预防。”此话倒是真的,她身上的毒怕是比白花蛇过之而无不及,即便被咬了口,也只是略感疼痛,那毒对她不起作用。
青衣仔细审视着若馨脸上的表情,看她表情轻松,真的有办法的模样,这才稍稍吐出一口气。
看看时辰,想着还有事要办,若馨便道:“青衣相公,这三条蛇你先好生养着,三日后,待我忙完,便会来清和坊为风华公子针疗。”
青衣点点头,看若馨要离开了,又再开口,忧心地问道:“风华公子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若馨敛眸,想了想,从腰带中取出一个封口的竹管,交给青衣,“这个竹管可作通讯之用。如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找我,只要到县城的东门外,拔掉竹管的塞头,里面是一种特殊的香料,我家姐妹驯有一种鸟,能从十余里地外闻见这种特殊的香味。”
青衣收下竹管仔细收好,面上有喜有忧,目送着若馨离开。
离开了清和坊,白容不言不语,只是表情略显僵硬,脸色有些难看。
……
送给青衣那只竹管本只是做以防万一之用,却没想到隔天便被用上了。
胭脂在白家村的议事堂找到若馨,告诉她,寻踪鸟躁动不安,应该是闻到那种追踪的香气了。
若馨表情深凝,是风华出事了?
离开前,她曾告之青衣这三日,她有要事在身,青衣虽还是个少年,却心思玲珑,若无实在紧要之事,他不会放讯息急寻她的。
可是风华中的毒虽然积郁不浅,但若馨看过,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按理来说不会在这段时间有什么突变。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心中奇怪,但毕竟还是有些担忧,思索片刻,她将祭祀的准备事宜交托给村长,抽身去了万春县。
青衣站在西街口等她,来回不停地踱步,一见到她,焦急的脸上顿时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拉着若馨的手便往清和坊跑去,边跑边说,“若馨姑娘,你总算来了,风华公子等了你好久了。”
若馨心一跳,有些不安,“风华公子等我?他出了什么事?”
“不是公子出事。”青衣的话让若馨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下一句,却又让她重新拧眉,“是静女姑娘出事了。不知被谁下了毒,如今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青衣拉着她到了清和坊,若馨发现平时白日里也开敞的大门如今紧闭着。他们从侧门而入,沿途见到的人各各面带愁容,有几个舞姬甚至还掩面而泣。
不管是因为平日里静女待他们极好,还是一些知道静女身份的哭她这一死他们就没了栖身之地,以目前的情形看来,应该是满严重的了。
只是不是她担心的人出事,她心中便也放下一颗石头,没有多少焦急。
当青衣拉着她经过一片青葱的竹林时,她才知道静女自中毒后被安置在了清怡院,便是风华的居所。
估计是不想静女如今的情形被太多人知晓,风华只让几个人留下照顾静女,其他人则都被挡在清怡院外。青衣拉着若馨匆忙赶到风华的寝房,里面除去躺在床榻上的静女,只有三人,一个是哭得满脸泪痕、淅沥哗啦的云锣,一个是背着她站在木架水盆前拧湿巾的女子,还有一个便是坐在床头的风华。
若馨走到床前,看向躺在床上中毒的静女。
因为中了毒,静女比平日里风华绝代的模样差了许多,容貌依旧美,却少了那种夺目的光华,像是少了灵魂的偶人,紧闭的双目也见不到那能让见者迷醉、波光流转的幽光。只是美人毕竟是美人,即使在病中也有一种楚楚可怜的美人样让人想要去怜惜。
风华担忧焦灼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静女,看她苍白失色的脸上布着细汗,风华不时举袖为她拭汗。丝毫没有发现已经走到他身边的若馨。
看着心仪的男人为其他的女子担忧焦急,是女人,怕是都不太开心。若馨觉得心中微微有些堵,吐了口气,揶揄自己果然还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啊。
“公子,若馨姑娘来了。”云锣见若馨站在床边没有动作,忙上前喊道。
风华回头,看向若馨,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灰眸幽深,也似有说不清的情绪。
他起身,将床头的位置让出,沙哑地开口,“白姑娘,你能否看看静女如今的情况如何?”
看他眼中布满的血丝,若馨终于慢慢点头,将视线移向昏迷的静女。她走近几步,坐在风华原先所坐的位置,执起静女纤细的手腕把脉。
若馨闭目静静地把了一柱香的时间,依旧不言不语。
风华抿唇坐于床尾,眉头深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屋中其他几人都面带焦急,却也都不敢出声打扰若馨。
直到最后云锣实在忍不住了,开口唤道:“静女姑娘到底情况如何?为什么你把了这么久?”
若馨这才慢慢睁开眼,瞥了云锣一眼,松了手,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句,“她身中剧毒,毒入肺腑,没得救了。”
风华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双手渐渐捏成拳头,道:“青衣说你医术了得,能诊治寻常大夫所不能,你能解我体内慢性之毒,如何救不了静女?”
若馨双目直视着风华,话语缓慢,却是字字清晰,“我有办法救能救之人,但她中的是烈性的剧毒,毒一入口便渗入血脉,蔓延全身直至五脏六腑,如今已是将死之相。我非神仙,无药可救之人让我如何救治?”
话语一出,室内死寂一片。
“你有方法。”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从云锣的身后传来,若馨眯眼望去,才发现说话之人是方才背对着她的那个女子,一身淡黄的锦缎绸裳,面若芙蓉,约莫二十四五,看着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那个女子盯着若馨,说道:“你有方法能救静女,只有你能,白若馨。”
一句“只有你能”,让若馨脑中隐约有了某个影象。
仔细看着那个女子的容貌,脑中的影象渐渐清晰,若馨淡唇轻勾,道出她的名,“素月。”
“难得先生还记得素月,素月荣幸之至。”素月慢慢走近她,面容上带着一抹诡异,接着开口道,“白若馨,你能救静女,你有方法能救她。你不敢承认么?”
素月的嗓音低喑,并不好听,感觉像是深冬黑夜浇到身上的一抹冰水,让人心生寒意。
静女中的是剧毒,毒已入五脏六腑。要以普通的医术来治,已是不能。但她的确有方法能救静女,便是让她以白氏祭司的名义,用她的某一种能力换取一次生机。
这件事极其秘密,除了她的亲近之人,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而即便其他人知晓了,却也不能将其泄露出去,虽不知缘由,但若他们将其泄露,便会招其反噬之祸,便是将泄露出去祭司会遭遇的灾祸一起降临在他身上。
素月自被白清音父母收养后便住在白家村,会知晓祭司的这个能力,不是偷听到的,便是有知情的人告诉给她。
旁人不知素月为何如何笃定若馨有方法能救,风华却是知晓素月的过往,知道她与若馨曾为同村之人。
听到素月的话,风华看向若馨,问道:“白姑娘,你当真有方法能救?”
若馨轻轻弯着唇角,说道:“我确实是有能力保她不死,可是我不会救她。”
风华不语,静静地看着她,眸中感情复杂难辨。
一旁的云锣则跳到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冷血无情。”
若馨笑笑,没有反驳。
她是冷血无情,她不是圣人,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那么宽广无私的心胸,明知救人害己还出手救一个与她无关的人。她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没有能力做到舍我而普济众生。保白家村的村民是她的职责,过了白家村的范围,她没有义务去救其他的人。
云锣见她依旧一副无关己事的模样,眼眶通红,更加气急败坏,“既然有方法能救静女姑娘一命,你怎么能就这样袖手旁观,白白看着她命断黄泉,甚至是死在你面前?”
若馨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慢道:“是有方法能救,可是法子邪门,救起了她,我便会短寿几年。”
云锣瞪大眼,怒道:“不过是短寿几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我有能力救人,便是十年二十年我也愿意。”
那是因为她还年轻,几年对其他人来说是不长,可她也就只剩几年的性命可活了。
“白姑娘。”一直静默不语的风华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沙哑的,只是清远的音调,又仿佛回到了她第一见到的那个清傲绝然的风华公子。
若馨转头看他,只见他一双灰眸仿佛漩涡,仿佛韵沉着无边无尽的寂寥与哀伤。
凝视着那样的眼神,竟让她心口揪揪的痛,也更加无法自拔。
那和师父一般的眼神。
一般的眼神……
又是沉默了许久,到最后,风华低哑开口道:“白姑娘,请你施手救静女一命。若你能将静女救起,风华愿答应若馨姑娘的任何事情。”
若馨未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风华渐渐捏紧了拳头,到最后,他竟然撩袍,屈跪在她面前。
“公子。”青衣、云锣皆一声惊呼。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不论风华心高洁傲,却愿意为了一个女子向她下跪,只求她减寿救那女子一命。
风华深深地望着她,慢慢地说道:“白姑娘,若你愿救静女,风华愿永远追随白姑娘左右,不离不悔……”
终于等到她想要之人的一句陪伴,一句不离不悔,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
若馨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使劲压下胸口处无以言喻的窒闷,慢慢扬起笑容。
原来,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