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森然开口道:“那黑风寨呢?黑风寨那几百条人命又当如何?”
嗯?什么?什么黑风寨?
他沉着脸,不语。
啊!!黑风寨!!不就是“他”和张知谨一起去挑的那个山寨吗!
“你……”目瞪口呆,“你知道?”
他冷哼一声,“当时我正招募山林强人投军,趫捷勇猛之士多出于群盗中,其啸聚山林往往只为生计所迫,若有机会报效国家,且能搏个正当出身,日后积有功劳尚可封妻荫子。那黑风寨的几个头领已定了举寨来归,却在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我怎能不派人查?他们虽放火掩饰,但金银俱在,明显所为非财,顺藤摸瓜岂有查不到之理!”
“你……那你……”我记得最后是以山寨火并结的案……
他盯着我,“你道我是为了谁?”
忽然不知说什么好,我轻声道:“我没看错你,你果然不是小家子气的男人……”他面色和缓了些……诶,不对啊,我的思路被他引入歧途了!“不过,他们这是……正当防卫,”好吧,我知道这不是,就当是我理屈词穷时的胡搅蛮缠吧,“你既然能查到这个就该知道青鸾的事,你当那些山贼是好东西么!你不觉得他们是死有余辜吗?!这是替天行道!”
“若要处决也该由官府处决,他们哪里来的权柄越俎代庖?依你方才所说,天下都要行必行之法,是否对他们也要绳之以法?”
“你!青鸾的事在先,怎不见官府先把黑风寨一锅端了!你若是先把那些山贼法办了哪有后来这些事呢!”
“先前之事他们并未报官,州衙里并无诉状,官差彻查屠寨才查出前情。”
“……哼,那只能说明人民对政府不信任!你如果建立的是公平公正的司法形象百姓自然会依赖官府,反之你凭什么让百姓信任倚赖?除非是普法教育不够……嗯,当然现在明显是司法的公正性不够,不能取信于民,象‘十阿父’这种事再多几次只怕天下更要离心离德了!”
他怒道:“你怎又讲此事!”
“为什么不能讲!如果仗着是皇亲国戚、权臣亲属就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那天下还有没有公平公正?!你到底还想不想建立民主与法制的社会……”
说到这忽然愣住,我在说什么,民主与法制?我在和一个封建帝王谈民主与法制?!封建君主制的国家从来就是人治,是一言堂,偶尔有皇帝能听几句臣下的谏言,天下人就会感激涕零山呼“明君圣主”了,又怎能和他们谈民主与法制?他们懂什么是民主法制么!根本就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要让封建君主制的国家舍人治而建法治,无异于蹇人升天!我真是气糊涂了。
我看着面前的人,他坐在那里,渊渟岳峙,不怒自威,不,他是在怒着,他眉头紧锁剑眉倒竖,凤目里似有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我望进那溟沉的潭水,忽有些恍惚……这人,是个皇上啊,是个生杀予夺惟其所欲的封建帝王啊……
“你……怎么不叫人把我拖出去砍了?”
他腾的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我,声音低沉道:“是我把你宠坏了!”
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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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的脚步虽迟缓些,该来的却总是要来,荀子所谓“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说的就是这亘古不变的真理呢。
我的时装秀的前期准备也近了尾声。
定了这个时代群众喜闻乐见的几个主题,当然走的是一贯优雅高端的路子,每个主题下衍生出几个系列,每个系列下再出数款设计。
模特是请颜如雪帮忙找的姑娘,除了出场费,另赠送撷香衣舍出品性感吊带睡裙一条,那些姑娘们见了睡裙个个奋勇,报名踊跃,可惜我要严格挑身材,现代模特的标准肯定是行不通的,但也要尽量符合黄金分割吧,起码身高三围不能太“鸡立鹤群”。
颜如雪不出所料不肯走秀,我认识她这些时候,也略知她保守的性子了,哎,真可惜了她的好身材呢!总算最后答应为我现场演奏,做时装秀的背景音乐,当然我会把这现场表演的小乐队弄到明处,曾看过国外一个秀就是在T台中央放了个爵士乐队,模特绕着乐手走台,效果也很好呢。
以颜如雪的人气,就是只做伴奏也会很有效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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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起昨天给她赠品睡裙的情景,微笑。
我给她的自然与别人不同,小A字型吊带短款,细细的肩带下,两片薄纱捏了几个碎褶,穿上时如两片花瓣包在胸前,高腰设计,腰节线提高到下胸围的位置,束一条同色的丝带,系了蝴蝶结做装饰,纱衣松松散下,齐大腿根的长度,只在身前略交叠,并无缝合,里面配了同色的丝质低腰小裤裤,全套~
单色,不同材质,玩的就是面料质感的对比。
这个时代自然没有蕾丝,刺绣用在睡衣上我又嫌扎,就只用了一点点木耳边装饰。
建议穿这个走路时最好淑女一些,不要带起太大的风把衣襟吹开,不过反正是在她自己的卧房里,她若真要行如风也不会有入幕之宾看到。
有点小性感,但也很纯洁,在现代睡衣设计里真只能算普通中庸的款式,可颜如雪看了立时两颊绯红,我笑她:“只是你自己睡觉时穿的,又不会给别人看到!”看她抵死也不肯收的样子,我揶揄道:“诶?莫非有人能看到?”
她终于让我见识到了熟番茄养成大法,在她玉脸上。她妙目含嗔道:“妹妹怎给我这东西……真真羞杀人!莫非妹妹自己睡觉时就穿这个?”
“对呀,我给她们的都是乏味款式,只有你我的和别人都不同,我们的是同一款,我想姐姐文静,所以给你淡绿的颜色,我留了条嫣粉的,莫非姐姐想要嫣粉的?”
看她又羞又愣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
我把那条睡裙叠成小小一团,放进束口古香缎的小袋子里——专门做的配套包装袋,我微笑道:“姐姐知道我们做设计师的最忌讳什么?”
她美目泛起疑惑,轻轻摇头。
“最忌讳和别人‘撞车’,就如同文学创作上讲的‘惟陈言之务去’,不止是在设计方面,就是自己穿衣也是如此,做设计师的最受不了的是和别人撞衫,如果不小心和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作为服装设计师,受到的刺激会比常人更大呢!但是这个款我做了两件。”看她还是满脸困惑,我笑着把袋子塞给她:“以后我会推出一系列睡衣设计,我估计很快就会在闺阁里蔚然成风了,但这个款式只有这两件,你的和我的,和你穿一样的我不介意,因为人家当你是好朋友、好姐妹哦~”
在漫长的人生里,在某些阶段可以没有情人,但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没有朋友,无论是闺中密友还是蓝颜知己。
她愣愣看着我,已把我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
“所以,即便姐姐不穿,也要好好收了……或者,日后姐姐嫁了人再穿?嘻嘻,也无妨的。”掩口笑。
她脸上蓦地又泛了红,粉拳轻轻捶我,“才说两句,又没了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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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秀对她们来说非常新奇,即便颜如雪只肯做伴奏工作,我看她也好奇的不得了呢,扫盲是很有必要的,简单的模特培训也很需要,根据这个时代的审美情趣、古装的特点、并结合我每款服装的设计点摆POSE,基本上还是属于“娴静时娇花照水,行动处弱柳扶风”的传统套路,更利于人民群众接受。
除了服装和模特,发布会的创意也很重要,除非是一脸老相的正装秀,创意类品牌都在走秀的设计上都极尽奇思妙想之能事,比如我最爱的大师John Galliano,不仅设计的服装本身惊才绝艳,他的发布会也犹如精彩绝伦大型的演出,永远充满不羁的想象力和出人意表的浪漫惊奇。
但是把火车站变成秀场、使用蒸汽机车、并将整个月台变成了摩洛哥露天市场这种大手笔还是算了,我倒是记起当年另一位大师Alexander McQueen曾做过一个“水面步行”的秀,T台上作成水面的效果,在暗夜的气氛中,远远看去模特就好象是一个个凌波仙子涉水而来呢,很符合中国古代的审美趣味。
只可惜我设计的女装都是曳地长裙,拖在水里未免太可怕了……何况这些娇滴滴的姑娘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模特,还是把T台弄得容易行走些吧……模特在秀场上摔交屡见不鲜,记得穿来前参加过一个设计大赛,同台的一位设计师不知是不是清穿爱好者,本来衣服帽子就很庞大了,居然还给每个模特配的都是花盆底鞋,可怜一个模特不幸摔倒后在光滑的T台上挣扎半天爬不起来,看的满场观众揪心不已,恨不得自己冲上台去把她扶起来。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走稳妥路线了,只在荷塘里搭个T台,从我的工作室一直延伸到对岸,在岸上再搭起个矩形的场地,方便模特在观众面前摆几个POSE。穿过湖面的部分当然是高于水面的,涉水效果我就不想了,不过模特从荷花丛中穿行而出,也算有几分芙蓉仙子(呃,不是姐姐……)的味道吧。
本来荷塘上的九曲桥也可以利用,只是另一端通到水榭,而水榭里空间有限,根本坐不了几个观众,所以就做为乐队的演奏场所了。
至于观众,本打算只是请我过去的老客户,没想到她们每人都要给亲朋好友要入场券,大约是闺中女眷们的生活太乏味无聊了,听到有这种新鲜玩意各个不甘人后,似乎一时间我发布会的入场券成了京里最抢手的东西,为了效果好我又不想放太多人进来,最后只每个客户发几张,至于怎么分配,就不由我头疼啦。
忽想到,既然她们都无聊成这样,我可以考虑以后开个女性沙龙啊,搞会员制,办年卡,只提供场地和茶点饮品,当然环境气氛要营造得好些,然后随她们怎么聊天,我只收费就是啦,呵,太奸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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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忽来了不速之客……
他坐在那已经一刻钟了,深情幽怨的眼神,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我心头火大,我勾了嘴角,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后悔,怎么没从小弥那儿要个方子,我也给他下点药嘛,起码该要点巴豆什么的……
他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却又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叹道:“终究还是烟烟的花草茶冠绝京城啊。”
哈,你还敢提!我不追究你给我下药的事已经是厚道了,当然,也是看在你被我吓病卧床N久的份上……
“说的好象你有很多比较似的,难道你还在别处喝过?”
“烟烟有所不知,自去年底,京里的闺秀和仕子就流传开喝这花草茶了,最初似是常来你这的几位女眷传出去的。”
“哈,我一不小心又引领了潮流啊。”
……
无聊的谈话,居然还经常冷场。
似乎只要让他看着就行了,完全不用费劲陪他说话呢。
……
我再次伸手虚让,“杜公子,请用茶。”
他再次伸出白玉般堪比美女柔荑的素手,端起白瓷莲花盏,心事重重优雅绝伦的轻啜一口,又是一叹……
抖,不要让我产生Loading进度的错觉啊!
……他叹,幽怨道:“若不是京里无处不在议论你下月的‘发布会’,我都不知你回来了……”
“是啊,我最近忙死了,要准备的事太多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恕珺孤陋寡闻,何为发布会?”好心理素质……
“就是找一群美女穿着我设计的服装走来走去展示给客人看。”
他表情有几分古怪,我暗笑,这书呆子卫道士大约要叹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了,没想到他居然柔柔道:“不知届时烟烟可否让珺也一开眼界?”
“哈,没问题,”毒害好同学是我人生的一大乐事,我拿出一个砑光笺的小信封,“这是请柬,我私藏下来备用的,你出去不许对别人说是从我这拿的啊!”
他微笑接过,打开,脸唰一下就红了……
不至于吧,无非是为了不流俗把请柬做成了抹胸的形状,很普通的VI设计哦,他要是看到我曾做过的抽水马桶形的耳环设计还不得晕过去呀,对了他不知什么是抽水马桶……
可他脸红归红,到底还是收下了。
终于起身告辞,行到门口时,他看着我,表情很挣扎的样子,终于嗫嚅着:“她……她非要来京里……我、我拦不住……”
谁?哦!“王棠?”
低头,一副做了错事的小孩样。
微笑,轻拍他肩头,“没关系的,你放松些。”可怜的人,不知以后会不会经常听到河东狮吼啊,要不要劝他们“破镜重圆”呢?算了,这时我说什么都显得矫情,任其自然发展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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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显德元年夏七月己卯,酉时。
再有半个时辰就是我的发布会正式开始的时间,我和颜如雪以及众模特正在我的工作室里做最后的准备——现在这里已经临时充做更衣室了。
昨天有姑娘担心这更衣室有走光的可能,其实我觉得还好啦,窗帘低垂,关了门就是“杀人密室”,且叫了几个粗使丫鬟守在外面,闲杂人等一律闪远,登徒子视力再好也没用。
条件很不错了,她们是不知道现代模特的苦闷呢,有次看到一露天的表演,居然就在后台随便围一下就让模特更衣,旁边就是一个很高的写字楼啊!居高临下绝对一目了然……还有次系里办时装秀,在后台只设了女更衣室,有两个外请的男模可怜巴巴的跑去问系主任他们在哪换衣,系主任四下看看,很潇洒的向墙角一指,“就那换吧!”他老人家手指之处是后台和前台之间人来人往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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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的出有人是紧张的,其实这也正常,并非所有人都是比赛型选手,我自然要安抚鼓励她们,给她们打气,夸她们漂亮,叮嘱她们按昨天彩排走台即可,开开玩笑调侃几句就轻松多了。
忽听门外一声:“怜怜姑娘,你这是……”
随即是个娇滴滴的声音:“哎呦,我的脚扭了,疼杀我也~”
屋里一静,所有的视线都投向门口,门开处,那个叫怜怜的女子被一个小丫鬟搀着走进来。
这怜怜是颜如雪所在的朝云阁里挂头牌的姑娘,我看她条件不错就安排她走主秀,穿最重要的一款礼服,刚才她非吵着屋里闷,要出去透气,我专门嘱咐她不要走远,就在门口甬道上散步也就是了,还让她的丫鬟跟紧她,现在,她居然把脚崴了??
我赶紧迎上去,“是哪只脚,要紧吗?”
她立在入口处,皱眉道:“疼杀人呢,能不打紧么!哎呦……水小姐对不住啊,我今个是不能上台了,你另请高明吧!小桃,扶我回去。”说着推那小丫鬟就要走。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要开始了!走主秀的突然不能上台了?!天下居然有这么不凑巧的事?……我细看她,衣饰齐整,发丝不乱,虽然皱着眉,但眼里着实没痛苦之色,反倒是眼神飘忽,略带闪烁……
嗯?这样啊……
她扶了丫鬟,夸张的哼哼着,扭着小腰向外走。
颜如雪大急,追上去拉住她,“怜怜你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如雪略通推拿,给怜怜姐按摩一下可好?兴许一会就缓过来了呢,若是无用姐姐再走不迟啊!”
怜怜娇声道:“妹妹的情谊我心领了,只这脚委实疼得紧……哎呦我是一时也待不得了,小桃,愣甚么,行动些!”说着甩开颜如雪的手,扶了丫鬟走出门去。
看颜如雪就要追出去,我忙抢上拉住她,轻轻摇头。
“碧溪,代我送下怜怜姑娘!”确保她离开这园子,别藏在暗处给我捣乱!
颜如雪疑惑,我给她打个眼色,她便不做声,只是看看门口,又望望我。
我拉着她,目送那水蛇一样扭出去的妖娆背影渐行渐远,冷笑……
不就是要杀我个措手不及么,只可惜,小妞,难道没人告诉你我穿来前走过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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