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街正闹,四下嘈杂。
少年俊郎,踏马而来,笑如春风,面如璞玉,始终温润亲和。街上女子见之纷纷侧目,面露羞色,掩面而笑,却又不敢直视。
“公子,锦玉阁到了。”同行的小将提醒。
“嗯。”嗓音清润温纯,他跃身下马,动作奇快却落地无声,幽雅难寻。
手中缰绳交由同行的小将,他一撩身上墨玉色的袍子,大步走进店内。
见得来人,掌柜大吃一惊,盯着看了半晌。这一身轻质铠甲他可以不识得,这一袭绣工精致的袍子他可以不识得,这一张如玉面容他可以不识得,然那番天生的斐然贵气与傲气,他却不能不识,亦不能忽视。
不过不过十七八岁之龄,却生得有这一番天人气势,作为见惯世间人的生意人,掌柜心下比谁看得都透亮。
“这位将军……”掌柜连忙笑脸迎上,“敢问这位将军想要看点什么?楼上请。”他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少年也不推辞,明白他的意思,随他一道上了楼,进了一间雅致的厢房,里面所陈设之物果然与楼下大有不同。
“掌柜,店里可有适合女子佩戴的饰物?”他淡淡瞥了一眼,回身看向掌柜,见掌柜眼底划过一丝了然笑意,他自己也随之一笑,笑容清淡,微微点头道:“送予母亲。”
掌柜不由哑然,继而笑开,道:“有的,自然是有的。”说着他走到精致的柜架前,取来两只檀香木的盒子,放到他面前打开,“这两件,将军许会有兴趣一探。”
一件是碧色发簪,一见是紫晶玉镯。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微光,倒不是对那发簪。碧色翡翠簪他见得多了,并不足为奇,倒是那只镯子……
见他目光在镯子上,掌柜立刻会意一笑,轻声道:“这紫晶玉镯,是用上好的紫水晶精雕而成,本来是一对,分别刻着‘紫气东来’和‘福佑安然’的字样。这对玉镯由西方传来,本为佛门之物,世间只此一对,再无二双。只是‘福佑安然’那一只遗落西方,据传乃是为佛神夜摩天所得,只留这一只留在人间,在下也是请朋友多番打探、帮忙,才寻得这只镯子。”
听他说得神乎其神,少年不由伸手执起那只镯子,见它光滑通透,触手微凉,略有些油滑,捏在手里转了一圈,但见四明四暗。少年唇角顿然就划过一丝赞意,果然是天然上佳紫晶。再看了看内侧,果真刻有“紫气东来”的字样。
见状,掌柜心知自己遇着了明白人,暗叹自己识时务,拿出了店里的镇店之宝。便又道:“水晶避邪,紫晶更是高贵而不奢华,想来令堂也是高雅之人,这只紫晶手镯送予令堂想是最适合不过。”
少年倒也不含糊,沉吟片刻便点点头道:“那好,就它了。”
“好嘞。”见他连价格都不问,掌柜已知自己所料不假,果真是个有钱的主儿,当即拿着盒子亲自走开去包好。
少年也不急躁,走到窗前凭窗而眺。
一年不回京中,京中的变化着实很大。想他离开之时,这对面的酒楼尚且不在,而今却已经是客似云来,座无虚席。
微微一笑,清新俊逸,颀长身形立于窗前,眉目舒朗,风采翩翩,竟引得一众人抬头张望,他却只一笑置之。
一道嘶鸣之声打断他的思绪,循声望去,见人群一阵慌乱。蓦地,他眸色一敛,目光紧盯着一道月白身影,看得出神。
那不过是个八岁稚童,然他却在她眼中看到了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坦然,那般沉敛气息,那般灵敏迅速,全然不似她一个八岁小姑娘该有——
马惊了,冲入人群,撞到了一众摊位,眼看着就要撞到一位八旬老人身上,只见人群中一道月白色身影突然闪出,低身滑至马匹身下,双指轻点中马的脖子,只听得那匹马再度嘶鸣一声,却怔在原地踢着蹄子,不再上前一步。
而后她将缰绳交到前来认马的人手中,却不及别人道一声谢,便豪爽地向别人挥了挥手,转身大步离去,潇洒而帅气。
别人之道这个小子伸手速度好得惊人,却并未意识到这个小子女扮男装。
除了楼上的少年将军。
见此,他嘴角的笑意越发深浓,兀自轻声道:“回次回京,总是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看来今晚的麟德宴并非此行唯一乐趣。”
“将军?”听得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掌柜也不敢打扰,只在身后小声道:“将军,您这镯子……”
“公子。”话音未落,少年的同行小将便匆匆上了楼来,面色略有赧然,“属下……属下方才不一小心,惊了啸隼……”
“无碍,没有伤着人就好。”少年摆摆手,并无训责之意。
小将有拧拧眉,“原来公子看到了。多亏了方才那个小子……”
“小子……”闻言,少年不由低声一笑,微微摇头道:“只怕,连你都不是这个小子的对手。”
“当真?”小将顿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主子,却见少年并未再看向他,而是看了掌柜一眼,对他道:“我先下楼,你取了东西就来。”
“是……”小将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面色有些呆傻是掌柜,嘿嘿一笑,道:“掌柜,莫不是连你也被我家公子的气势所吸引了?”
“不不……”掌柜连连摆手,讪笑道:“在下俗人一个,见这位将军神采斐然,不由惊叹。”他说着将手中盒子递给小将。
小将在身上找了一圈,却没有找到钱袋,面色便更加赧然,朝掌柜抱歉一笑道:“掌柜的,实在抱歉,今日与我家公子出门匆忙,竟是忘带钱了……”
掌柜一愣,看他二人倒不似骗人财物之人,可是……
见状,小将连忙从腰间掏出一枚腰牌交到掌柜手中道:“掌柜莫怕,我家公子喜欢的东西,肯定会付钱,双倍也付。稍后掌柜可差人持此腰牌到我家公子府上找我,我一定会把钱如数补上。”
“到府上?那个府上?”掌柜疑惑地接过那腰牌在手,翻过来看了看,突然,他神色一怔,竟是愣在原地惊得说不出话来。“这……这腰牌是……”他双手微微颤抖,惊恐地看了看小将,又看了看腰牌上那个“洛”字。
小将却嘿嘿一笑,道:“洛王府啊。”
“你……”掌柜指了指楼下的方向,“方才那位将军是……是洛王殿下?”
“正是。”小将却不觉有何怪异,“掌柜千万要记得,今晚天黑之前来取钱啊,我家公子……便是洛王殿下,不喜欠钱,若是让他知道我没带钱,定会责骂我的。”
他始终一脸笑意,掌柜却绝双腿发软。从窗口看着二人牵着马缓缓离去的身影,尤其是那道墨玉色身影,掌柜只觉自己是在做梦一般。
洛王,天朝的二皇子苏夜洛。
关于对洛王的传闻形形**,实在是多不胜数,然而此时此刻,掌柜却只能想起京中盛传的一首形容洛王的古人之云,《诗经·卫风》的《淇奥》有言: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