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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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门缓缓打开,长老作了个手势,令海德负起苍鬼的尸体随他入内。

通过石室后的铁门,便是一个巨大的、溶洞般的山洞。在这个山洞的中央,有一个巨石砌成的巨大、极高,祭台一般的石塔。

这个石塔不知已经矗立此处多久了,在这个永不见天日的空间里,比墓地更加阴湿腐恶的气息,使得登上石塔的每一层台阶上,都生满了颜色各异、斑驳不一、密密麻麻的苔菌植物。

些许的光亮从高塔最上端上微微泻下,照射在那些厚厚的苔和菌类上,像似在石壁上缓缓浮动一般,看上去像极了一张张从古墙中生长出来似乐似哀,既乐又哀的人脸一般。

长老坐在那张吱吱作响的古老木制轮椅上,被法缇恩推着行走。滑腻的石阶之上,走尽一百零八阶台阶之后,才登上了高塔的顶处————由一块完整且甚是平整的、光滑如镜的巨型石板建成的宽阔平台。

台上的两侧各环绕着六盏一人高的绿松油灯,十二个足有人头大小的青色火苗不断跳跃着,将整个高台顶都染成了惨青之色。

却在十二盏灯的正中,也是石台的正中央,却耸立着一块足有数人高、数人合围粗的,既像是梭,又像是卵一般形状的,半透明状晶体柱。

奇特的是透过半透明的晶体,明显可以看到晶柱体内有着无数蛛网般的细细丝络,而仔细看去,便可以看到这些丝络时而紧缩,时而扩张,竟然像是动物体内的血管一般。

十二盏绿松油灯的浓厚的惨绿色强光,虽然在透明晶柱中往返折射,却没有将晶柱映成绿色,反而是晶柱表面耀着一种几近于洁白的银色,将十二道绿色强光逼住了。

整个石台上看去,就像是绿色的浓浓岩浆里,**入了一根不会融化的冰凌一般的,既是异常诡异,又是非常的奇观。

更使人大为惊讶的是,众人都从这根冰凌一般的晶柱上感到了一种无比庞大的生命能量————就像是有无数的人正藏身在这根晶柱中,仰或这跟晶柱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生命体一般。

“这……这个是……?”法缇恩目瞪口呆的望着晶柱,喃喃的道。

他虽然跟随长老数十载,却从未被允登上这高台。他偷偷向海德望去,却见海德僵硬的脸上也是无比诧异的表情。

即便是长年做长老贴身亲随的海德,也仅仅能在高台下面仰望,而从未登上石台过,这根晶柱他当然也是第一次见到。

长老通身虽被惨绿色的灯光染的像是一只衰老的蛙一般,但他半眯着的眼中,仍然浮现出无限的傲然:“这个,便是我这近百年来得到的所有‘阿尔法原石’,所凝聚融合起来的结晶体。”他转过头来,“你们所有人体内移植的‘原石’,都由此滋生出,也就是说,它便是所有‘阿尔法原石’的母体。”

法缇恩和海德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眼光又不由自主地向那根银色晶柱移了去。

长老独自趋着轮椅行至晶柱旁,迷离的目光在晶柱上缩聚,突然仰声道:“准备的如何了?”

话音未落,便有一团深灰色的、浓厚烟雾聚成一般的影子从晶柱旁缓缓升起,抟聚成了一个人影的形状。

奇怪的是,即便在这十二盏能将整个石台都照得通亮的灯光的照耀下,这个灰色的身影仍是朦胧如雾一般,浑身上下都让人无法看得真切。

灰色的影子向长老微微躬身道:“已经准备妥当。”

这个灰色身影说话的一瞬,才让人看到他的脸部————那是一张像是先被高温熔化了面皮,而后又被剧毒腐化了脸肌的一张脸,所剩下的只是狰狞显露的面骨,和无数幼虫般、不断缓缓蠕动的鲜红肌肉。甚至是只是一眼瞥到,便就能嗅到一股使人几欲窒息的腐臭。

当法缇恩和海德的视线从晶柱上乍然移到这个身影上的时候,都是猛然一震。

虽然长老那张死木枯树般的面孔,和海德那张僵硬如尸的面孔会使人不寒而栗,但相较而言,这灰色身影的面孔更会令人恐惧到忍不住作呕。

长老点点头,向海德道:“放下。”

海德的视线一直被晶柱吸引,不由的缓了一拍,便只是这一缓的延误,便已长老惹得长老重重的哼了一声。

海德心中一寒,这才明白长老所说的是苍鬼的尸体,连忙将所背的尸身放置在长老面前的地面上。

幸好长老没有再向他计较,而是弯下身子,伸手缓缓在尸体上抚摸起来,长老的两只苍老的有如晒干的果核般的眼中,射出的热切光彩,口中喃喃不已,丝毫不逊于寻常老人看到少女裸体般的热切。

好久,长老才不舍的收起了留恋的视线,缓缓出了一口气,捧起苍鬼的尸体,操控着轮椅行到台中央的那根晶体柱下。

十二盏巨大油灯的绿芒和晶柱所映射出的银光相互交映下,长老那张枯叶般的面孔变得诡异非常。却见他颇有些吃力的将苍鬼的尸体举起,向晶柱靠去。

便就在苍鬼的尸体与晶柱接触的瞬间,晶柱表面的银色光芒瞬的大亮起来,整个被绿色火焰染绿了的石台,登时白得耀眼。

而也就在此时,坚硬的晶柱突然像水,或说和一大块溶了的乳酪一样,苍鬼的尸体竟像是炽热的铁汁滴入进雪中一样般的,无声无息的完全陷了进去。

银色的光芒越发得耀目,透过半透明的晶体表面,能看得到进入晶柱的苍鬼的尸体,像是困入琥珀的虫子一般凝在其间,晶柱中无数细微血管般的丝络更像是水蛭般的全都依附在苍鬼身体上。

更加令人吃惊的是,苍鬼的尸体竟然缓缓起了细微的变化————他原本僵硬的肢体和面容全都变得柔和了,直挺得身子和四肢都渐渐蜷缩、抟缩起来,手**错在一起————如同母体**内的胎儿一样的姿势。

这时,柱体所耀出的强烈银光有节律的乍亮起来,如同心跳一样,且一次更比一次耀眼,以致于不仅仅是台上,而是整个巨大的、阴暗的溶洞都像是在瞬间被附盖了一层雪一般的洁白。

一种曾经有过的恐惧瞬间笼罩在海德的心头,因为他记起了,那个几乎要了他的命的夜里,在一片狼藉和废墟的沙地下,钻出的那只足有数十公尺长的怪物时,绽放出的这种耀眼的银色光芒。

而此时剧烈的银色光芒,更胜于当日的百倍,不知会出现一个何等的怪物?

海德不由自主转身闭眼,但这铺天盖地的银光仍似乎要把他融化掉。

长老那佝偻的身子几乎要淹没在这银光的海啸中,却见他仰着头望着晶柱,脸上的兴奋越发接近疯狂,只听他喉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声嘶嚎:“胎动!这是胎动!诞生吧!快点诞生吧!我所创造的王!所有生灵者的王!”

目瞪口呆的法缇恩瞪大眼睛愣了半天,喃喃道:“长老……您……您做了什么?”

长老以一种接近疯狂的骄傲道:“他要继承我这百多年来的结晶!我要创造出超越创世神的神!”

海德眼中的恐惧缓缓变成了嫉妒,他恨声道:“可是,他能顺从的听您的命令么?您别忘记了百里太一,他也曾经是您最完美的杰作,可如今……”

长老猛地转身,毒蛇一般的森森望着海德,海德的嫉妒瞬间便在这种眼神中湮没了。长老陡然尖声大笑起来:“百里太一?嘿嘿,你以为,我还会犯曾经的错误么?”他猛地一伸手,道:“拿来!”

那个一直动也不动的,浓雾一般的灰色身影沉沉的道:“是。”随即,便伸手取出一个极小的物事。

极强的银光,能清晰地看到,他手中所捧着的事物有一个小指尖大小,灰白,布满纹路,上面还蛛网般的缠着无数细丝,在他手中微微的颤着,好像随时都能从他手上滑溜下一样。

像是一个脑,但却又小了许多。

法缇恩不禁道:“这,这是……”

长老面上浮现着令人捉摸不定的神色缓缓的道:“即便是给野兽套上鞍锁,也难免它会在人群里伤人。惟一一个能让野兽永远驯服的办法,就是使它根本不认为自己是只野兽。” 他从灰影手中接过这个物事,像捧着一朵刚采摘下的花般翼翼的走到晶柱边道:“这个是脑中代替记忆中枢的胞组,这里面记载着我所为他制造和安排好的记忆,将取代他原来的所有记忆。”

说完最后一个字,那块指尖大小的物事已经由长老的手掌中,滑入晶柱中,却见这块物事像是有生命的一般,在晶柱内蛹动着,待移动到苍鬼脑后的部位时,这物事突然象是入洞的蛇般的向他颅中猛地一钻,便消失了。

这一瞬,苍鬼的身体剧抖起来,面容扭曲,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一般,以至于整个晶柱都猛地一颤,但这种颤抖只是一瞬间。

一瞬之后,苍鬼和晶柱都回复了平静。

而这时,晶柱所耀出的银光也灿烂到了顶点,以至于连晶柱的轮廓都无法辨识,眼睛能看到的所有的物事都消失了,像是天地万物都被融于或溶化在这涨满了整个苍穹的银光中一般。

但却也在一瞬之后,这极度炫目的银光却寂灭了。潮湿阴暗的溶洞恢复了原有的面目,高台上的一切物事仍旧被十二烛灯染的一片黯绿。

一切同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不过,石台中央的那根奇特的晶柱却消失了。

法缇恩、海德、长老,以及那灰影人都没有对消失的晶柱有所惊诧,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双眼都目不转睛的望着躺在地上的一个青年男子。

他似是熟睡的婴孩一般的一丝不挂的平躺在地上,面容恬静,双目微闭。修长的身体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皮肤更是如同玉石般的洁白。最令人注目的,便是他头上那些散乱却又俯贴得银色发丝,像是一丛正在静静燃烧着的苍白色火焰。

奇怪的是在这个被灯光染到一切皆绿的高台上,这浓厚的绿光却侵不到他的身体上去,因为他身体四周,隐隐约约覆盖着一层苍色的银光。

长老目中犹如在看绝食珍宝般的神采,在他的身体上流连良久,才探下身子,在他耳边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带有些许颤抖的轻语道:“醒来吧,孩子。”

话音落时,男子便缓缓睁开了双眼,缓缓起身,缓缓站了起来。

他先是好奇地向四处缓缓环视了一周,才转身向长老露出一个温和、灿烂的微笑,道:“是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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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阿籁为远方受难同胞和朋友牵肠挂肚,无法定下心来写作,更新稍缓,请各位兄弟见谅。稍后时日便奉上,苍昼之卷第一集的终章————《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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