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扮妥当,凡桃扶着夕芫正要出屋,却被小跑进来的雪春拦了下来,雪春满脸洋溢着喜色,眼角眉梢皆笑得眯了起来,快速的一福身道,“公主快准备着,皇上往咱宫里来了!”
夕芫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喜色,只是任由着雪春将她按坐到妆台前,木讷的看着宫人们围着她忙前忙后,翻找着华丽的首饰和宫装,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烦,将插在头上的发饰一股脑的拔去。
雪春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拿着金步摇的手僵在半空,惊愣了一瞬后忙问道,“怎么了公主?是不是奴婢不小心弄疼您了?”
夕芫有些不耐烦的摇了摇头,“不用费事了,这样就挺好的。”
见她神色不悦,雪春不敢再说什么,偷眼瞧向凡桃,凡桃不着痕迹的向她轻摆了下手,笑着上前说道,“娘娘这样就已经很美了,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样。”
夕芫叹了一声,轻咬了下嘴唇,“告诉皇上,就说我身体不适,不便面圣!”
“为什么?”雪春性急的问出口,凡桃忙嗔了一眼将她拉到后面,雪春撇了撇嘴,不甘心的退站到一旁。
凡桃将夕芫散乱的发丝从新绾好,用一只素色簪子固定,又向她的头上簪了一只淡粉色的牡丹绢花,轻笑着说道,“皇上既然来了,娘娘就见上一面吧!皇上平日里少在后宫走动,别的嫔妃相见还见不到呢!”
夕芫没有出言反对,凡桃向雪春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快准备接驾,雪春立刻喜笑颜开,亟亟的转身提步小跑,可刚跑到门口却与从外面进来的宫女撞了个满怀。
雪春心情好,没跟宫女多计较,只是心急的说道,“进来干什么?还不快准备接驾。”
宫女神色为难的看了看雪春,又望向夕芫,吞吐道,“皇上???没来???”声音小的如蚊虫一般,可屋中的每一个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怎么可能?”雪春顿时像炸了锅似的叫道,“不是说皇上往这儿来了吗?这面除了咱们婉韵宫,哪还有别的娘娘住?”
宫女被她吓得向后一缩,几乎哭着答道,“皇上???皇上是来婉韵宫了,不过是去吴美人的柔仪阁了???”
雪春的精神立刻垮了下来,可只是一瞬便转身笑着安慰夕芫道,“公主别着急,吴美人有病,皇上去看看也理所应当,奴婢这就去柔仪阁外候着,等皇上一出来奴婢就把皇上请过来。”
“不必了!”夕芫平静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眸中闪过一丝嘲讽,为什么还会觉得失落?心里终究是有所期盼的吧!
“公主???”雪春还是不甘心,毕竟皇上已近一个月未曾踏入婉韵宫了。
夕芫回身笑看着她道,“若不是心甘情愿,请来了又能如何?都自去忙吧!”说罢看向凡桃,“陪我出去走走。”
初夏正是百花齐放的时节,加之初春婉韵宫中移来了很多花草树木,如今放眼望去一片嫣红锦绿,美不胜收,慢慢走在甬路上,微风卷着花香扑鼻而来,让人闻之欲醉,仿佛入了仙境一般。
凡桃在枝头折了几只颜色清丽的花插在头上,又故意做出一副娇羞少女的神色,惹得夕芫掩口轻笑,凡桃平日行事最是稳重老成,从无像现在一般轻佻嬉闹,可为了能让夕芫开心,也顾不得颜面了。
夕芫笑得捂着肚子蹲到地上,眼中渗出点点星光,似是笑出了泪来,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泪究竟是苦还是甜。
两人一路嬉闹着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夕芫突然停下了脚步,愣愣的望着前方,凡桃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这一看,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下,怎么会不知不觉的走到这儿了呢?
眼前是一片偌大的海棠林,姹紫嫣红的开满了各色海棠花,风轻轻一吹便会扬起漫天的花雨,绝美至极。
依稀中,耳边仿佛有人说,‘等海棠开的时候,我们一起赏花,那时我再为你画一幅大的海棠图。’
如今海棠已到了凋落的季节,可承诺一起赏花的人却不会再来了。
走进海棠林,夕芫抬起手掌想接住掉落的花瓣,可终究只是片片滑过指缝,飘落在了泥土之中。
凡桃慢慢的跟在她身后,望着那抹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那些常年被关在冷宫中,孤独终老的废妃,心中猛地一震,觉得此念甚是不祥,忙甩了甩头深吸一口气,快步追上夕芫。
“娘娘您看这漫天的花雨多漂亮,听说先帝时的静贵妃便是靠一曲花雨舞博得圣宠,只不过她的花雨是靠人力制成,而今日娘娘站在这天然的花雨之中,定要比她美上千倍万倍!”
夕芫轻笑着折下一只艳红的海棠别在耳边,叹道,“只可惜这位静贵妃也只是盛宠一时,终还是应了那句‘红颜未老恩先断’。”
凡桃意识到失言,想要再说些什么补救,却看见夕芫一扬袖袍,随风而落的花瓣顿时被激上半空,随着气流激荡飘扬,如清江晚歌中的一曲绝吟,惊人的美也刺心的痛。
夕芫轻曼的身姿在洋洋花海中挥袖旋转,如一只飘然的素蝶翩然轻飞,舞姿虽算不上绝妙,可每一次舞动都是由心而发,让观看之人为之动容。
凡桃轻掩住口鼻,两行热泪由脸颊滚落,在这座如囚笼一般的宫殿中生活了十几年,她看过了太多的寂寞和执着,每一份都是如花般的女子用青春和鲜血写就。
紧抿住嘴唇,凡桃不自觉的握紧了双拳,她决不能让夕芫也如那些女子一样孤独的枯萎凋零。
慢慢的停下旋转,夕芫轻轻吁出一口气,积压在心中多日的郁闷也随之疏散,缓缓地露出一抹笑颜。
似是感觉到一道清冽的目光,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宇文皓轩正站在十步之遥的海棠树下,静静的看着她,眸中蓄着满满的怜爱和欣喜,却在四目交接的一瞬尽数掩去。
两人无声的隔着花雨对望,那一刻似乎要到时光的尽头,可突如其来的一声娇笑却将宁静的气氛完全打碎。
只见一身艳红色宫衣的吴美人挽上宇文皓轩的手臂,柔声道,“这里没什么好玩的,皇上陪臣妾到别处看看吧!”说罢拉着宇文皓轩走向另一边,独留下夕芫一人孤寂的站在花雨之中。
夕芫看着越走越远,慢慢消失不见的人影兀自无声的笑了起来。
谁曾说过海枯石烂永不分离?谁曾说过至死不渝生死相依?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她曾视如生命的承诺,誓言,爱情,原来竟都不过尔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