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虽然不再刺骨,可打在面上依然寒冷难耐,几只窝在檐下的鸟儿只露出小小的脑袋,不时叽喳几声,似乎也畏惧外面的天寒地冻。
宇文皓轩和夕芫无言相对而站,任青丝随风乱舞,夕芫的披风被风吹的紧紧贴在身上,更显得瘦弱娇小,没有繁琐坠饰的发髻斜斜的绾与一侧,多了丝怜媚之姿。
宇文皓轩轻叹一声,手指拢过她面上的乱发,深邃无底的黑眸中泛出无限的怜爱,“为什么不为自己解释?为什么要忍受所有的怀疑?”
夕芫缓缓抬起眼眸,朱唇微启道,“你信,我便无需解释,你不信,就是解释的再多又有何用?”
宇文皓轩划过她脸颊的手指微微一颤,用力的将她搂在怀中,灼热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我信,我当然信!”
夕芫紧咬着双唇,泪无声滑落。
寒风摇曳着满园干枯的树枝,一时簇簇,一时无声???
许久夕芫掩去泪痕,抬首凝视着宇文皓轩眸底的悲伤,冰冷的指尖抚平他紧蹙的眉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明澈有事。”
宇文皓轩默默的点了点头,捧起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你只管好好休息,明澈有太医和宫人们照顾,至于下毒的事我自有计较,你不要卷进来,我只想你安安稳稳的。”
夕芫低下头苦涩的一笑,她何尝想卷入这种污秽的暗流之中,可身在宫里事事皆不由心,她能做的,只是尽力在这趟浑水中护住身周的一方清净,可如今的情势,怕是连这最后的净地也保不住了。
宇文皓轩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眼神不舍的看着她,“前朝还有很多事,我不能陪你,照顾好自己。”
夕芫笑着点头,让他安心,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那抹微笑便再也维持不住。
凤型雕银熏笼中升起袅袅青烟,在半空中幻化出各种形态后又氤氲散去,只余下清淡暖人的馨香萦绕屋宇。
太阳渐渐隐落,屋中的光线也暗淡下来,白日里颜色明媚的紫绡烟罗帐幔,此刻再看却愈发的深邃,只有那方羊脂白玉的弯枕看起来依旧透亮。
夕芫半倚在软榻上,单手支着头,双眼微合,似睡非睡。
寝殿的宫人大多被遣到宇文明澈的屋中待命,仅剩下的几个也让夕芫派去照顾雪春了,空荡荡的寝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一人。
炭火‘啪啪’响了两声,夕芫抬起眼睫,颦眉蹙额,虽然今日之事有宇文皓轩庇护,可她也不甘心这样不明不白的被陷害。
能长时间对宇文明澈下毒又不被察觉的人,一定就在宇文明澈身边,且还得是大家都十分信任的人,夕芫将每一个宫人的名字在脑中默默滤过,可滤到最后一个人时,她的瞳孔突然微缩,双手不自觉的蜷起。
这个人她本应第一个怀疑,可心底却十分抗拒,想到那个人最近种种反常的举动,夕芫自嘲的一笑,自己果然还是太过重情心软,如此多的蹊跷她竟没有一丝警惕。
安静的寝殿中响起一阵窸窣之声,夕芫抬眼见凡桃掀帘走进来,复又垂下眼睫,一声未置。
凡桃见她的态度,微恍了下神后福身说道,“太子已经醒了,只是意识还没完全恢复,奴婢怕您担心,特地来回一声。”
夕芫半坐起来,将盖在身上的绒丝薄毡拉了拉,依旧没有开口说话,连眼睛也没抬一下,仿佛这屋中还只是她一人。
凡桃尴尬的起身,点上一支火烛,又泡了杯热茶,偷看了眼夕芫的神色,不自然的笑道,“尚服局头几日派了人来,奴婢一时忙的给忘了,她们说这次制好首饰,除了规制内的,娘娘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
夕芫似是不耐的咳了一声,将茶杯重重的往桌案上一墩,凡桃立刻止住了话,不安的看向她。
凡桃本不是多话之人,只是人在心虚紧张的时候总喜欢用说话来掩饰情绪,却不知这样只会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心虚。
夕芫斜瞥了她一眼,一手支着额头看向窗外,一手拿起五彩描金的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杯身。
静默的内室中只有杯盖和杯身相碰的脆响,每响一下,凡桃的身上便冒出一层冷汗,没一会儿贴身的中衣便已湿透,不住的打起寒颤。
凡桃一直紧绷着得心弦砰然而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可夕芫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许久后才幽幽的叹了一声,看向跪在地上的凡桃,“从去年我被王宝络责打,到前一阵雪春和太子起争执,其间还有很多事,我不是没有怀疑过你,只是每次都不愿往那方面去想罢了。”
凡桃慢慢俯身,额头贴在冰冷的地砖上,泪无声无息的跌落。
夕芫仰起头,看着梁上的精美的雕画,凄声笑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以为你于我已无二心,可今日才知原是我自作多情,你走吧,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害我得再想些高明的办法才行。”
凡桃抬起头看向夕芫,眼神不再闪躲回避,“奴婢不会走,娘娘就是奴婢唯一的主子,奴婢做了对不起您的事,赐死也好,去暴室也好,都任凭娘娘发落,奴婢早知会有今日,绝无半分怨言。”
一年的相处和了解,夕芫知道凡桃不是个贪图名利富贵的人,今日看她的态度如此分明,便知这背后定有隐情。
“既然你早知有今日,那当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凡桃咬了咬唇,再次俯首道,“娘娘不要问了,奴婢会去宫正司自首还您清白,奴婢只求您一件事,请娘娘眷顾奴婢的姐姐,她人虽有些痴傻,却有一把子力气,请娘娘看在奴婢也曾尽心服侍您的份上,让她来替奴婢伺候您吧。”
“姐姐?”夕芫疑惑的看着凡桃,她从未听凡桃说起过还有个‘姐姐’。
凡桃苦笑道,“请娘娘恕奴婢隐瞒之罪,奴婢小时候与姐姐一同被买进宫,可不久后姐姐生病烧坏了脑子,就不记得奴婢了,所以宫中没有几个人知道她是奴婢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