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米拉纵是天真,亦知其中区别,若只是为了自己,倒是可说可不说,事关老父乃至于全族以后的待遇,即使不好意思,也得强奈着脸红,结结巴巴将处木昆欲回归大唐之事说与诸将知。
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
若非王二一本正经模样,诸将几疑是在听笑话,若是处木昆部前来依附,不但敌我力量得以改变,更重要的是从兰独禄口中,当可得知不少突厥军情,远远强过现在这样单纯靠骑探带回来的零星讯息。
诸将不免大是兴奋,正自交头接耳之际,王二却从怀中掏出那张清单,传与诸将观阅。众人看得莫名其妙,从清单内容来看,倒是不难猜出是什么东西,却是搞不懂这玩意儿跟王副总管有何关系。
王二将事情经过大致讲述一遍,直听得诸将瞠目结舌,想不到此中还有这等缘故。都不知是该赞王二临危不惧,还是该叹他胆大妄为,再往深处想,俱是各捏一把冷汗禁不住阵阵后怕。
薛礼将清单铺在案上,眉关紧锁若有所思,渐渐的,眉间开始舒展,再次抬头时,竟是难得地挂起了些许笑意。
罗通亦是一直在瞄着他身前的那张清单,未及薛礼开口,抢先道:“薛将军且慢陈言,待末将猜上一猜~”
薛礼含笑展掌,“罗将军请~”
罗通颌首致意,“薛大哥之意,可是欲试粮草为饵,将计就计,把突厥主力钓出来,然后~”化掌为刀往下狠狠一切,其意一目了然。
薛礼大笑,“罗将军深知我意!”
冯天长听得兴奋,也忘了头先被薛礼喝斥的怨气了,大呼道:“好主意!这回可得狠狠地捅他一刀!”
苏定方毕竟老谋深算,先是赞好,转而却言,“不妥!不妥!”
其实王二一听罗通与薛礼之间的对话,已是暗叫不妙,颇是后悔把这劳什子清单拿出来给他们看。本来只是炫耀一番,却不想薛、罗二人打的这个主意。
按说以粮为饵不失为一条妙计,但现在有一个关节之处,若是先照应处木昆部归唐,则王二“粮商”的身份肯定不会再被阿史那·贺鲁认可;假使先以王二“粮商”的身份,去引诱阿史那·贺鲁出兵夺粮,突厥吃了亏,必然会迁怒于兰独禄甚至揪出回归大唐之事,毕竟王二这个“大粮商”是由处木昆部而至阿史那·贺鲁处的。这事寸就寸在这里,二者很难兼顾。
不说别的,单就冲着塞米拉的面,王二也决计不肯干这种让未来老丈人吃亏的事。
是以,这厮一闻得苏定方言“不妥”,即刻双眼冒光,急道:“有何不妥,老将军请直言!”
苏定方捻须沉吟道:“依副总管与阿史那·贺鲁之约定,是为长安贩粮而至,多则半年少亦须三、两月,其中所费时间太长,再则,阿史那·贺鲁素来狡诈多疑,即便是依约而来,亦极有可能只是出动小股部队,却使大部以为侧应。我军意图围而歼之,怕是没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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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所考虑的不是没有道理,毕竟没有哪个粮商会在西北囤积大量粮食的,尤其眼下正值两军对恃之际。往往都是谈好生意收了订金,才会自中原装车发运,不可能骗阿史那·贺鲁说,三几日工夫便将所需粮食准备停当,运出野外等他来取。
赵更年一直没吭声,亦是有这些担心,另外一层却是不好说出来——此间以他对王二的性子是最为熟悉,若是欲行诱饵之计,势必要牺牲处木昆部,但看王二对塞米拉的态度,问也不用问,此策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当儿,即使苏定方是信口胡说,王二亦会击案称赞,何况老头所滤确是不无道理。王二大点其头,连连说道:“确是如此!确是如此!”
薛、罗二人却是一副求战心切模样,“花费些时日亦是值得,何况我军亦是需要多作准备,有充足的时间布置,岂不是更加妥当!”尤其是罗通,多少是有些故意要和苏定方对着干的意思。
塞米拉听了这一会儿,自然明白其中利害,生怕众人一心要调突厥主力决战,而舍弃处木昆部落,情知此处轮不到自己说话,便禁不住可怜兮兮地去望王二。
王二哪里受得了这个眼神?大起侠义之心,沉声道:“不行!如此一来,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阿史那·贺鲁随时有可能察觉到处木昆部的异常。处木昆部一心归附,岂可令其遭有损失!”
还真是见鬼了,王二越这么说,薛、罗二人就越坚持己见,好象摆明了要跟王副总管过不去似的。
王二还真是纳了闷了,薛礼、罗通二人都不是只求杀敌而不顾其他的性子,怎么这会儿如此不讲道理?于公于私来说,处木昆部前来依附,既削弱了对方实力,又壮了大唐声威,还可间接地打击突厥士,说不定其他部落看到处木昆归唐并未受到追究,也有可能生出此心,岂不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上之选!
这俩家伙何苦要执意去谋划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计划呢?
连冯宾茹都有点奇怪了,其实在出兵掩护处木昆部前往轮台之际,只要兵力部署恰当,运用得好,利用这一点,一样可以给突厥大军一个迎头痛击机会。为何薛、罗二人偏要舍近求远置处木昆部于不顾呢?
争来争去,王二是当真恼了,案几被拍得“啪啪”响,也顾不得当初在长安信誓旦旦应承李治“管人不管事”的诺言了,蛮横道:“我已答应了人家处木昆部,保证平平安安掩护他们归来,不但是战士,便是族中老幼,一个都不能少!其他的不用考虑了,趁这工夫,你们好好商谈一下,如何分兵侧应,务必确保处木昆部安全进入轮台!”
可把一旁的塞米拉给感动得,泪花在眼匡里转着差点儿就要掉下来了。
薛、罗二人见王二发了脾气,毕竟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也唯有听命从之了。二将收了那张清单,唉声叹气一副痛失良机深以为憾的神情,俱是垂首不语怏怏不乐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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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自知打仗还得靠他们,未来老丈人能不能平安无事,一大半还得仰仗他二人出力。虽说被逼无奈发了通官威,但也不好令其太过难堪,当下缓了颜色正要侧言安抚几句,却发现这俩家伙低着头相互瞧着,竟是各自暗翘大拇指笑得诡异,好像是刚干了件特别得意的事。
奶奶的,居然上了他们的当!
就说嘛,二将深通兵法,怎么会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呢?原来是成心捣乱,使得王二在塞米拉面前表功。
王二恍然大悟,暗赞两位大哥会办事,却又不免有点奇怪,罗大哥这么做还说得过去,老薛为人素来严肃,怎的也会出这花花肠子?
其实薛礼也是被逼得没办法,前番海东之行也好,这次莫名其妙跑去天山脚下也罢,说穿了,或多或少都是因他身边女子的缘故。薛礼委实是怕了他,好歹这两次都是有惊无险回来了,谁知道他哪一天哪根筋搭错了,又来唱这一出,岂不是要了大家的命了。索性,咱就成全你,只要你身边的女子,你王副总管真是对人家有点意思,咱都尽量替你拉拢拉拢,也好让你安安份份待着,别再搞点什么夭娥子出来了。
看看咱们这个王副总管,把直肠直肚的白袍薛礼硬生生逼成了“拉皮条”的小人!当真是造孽!
王二既是心领神会,自然就轻松了,接着将自己与兰独禄商议好的计划讲述一遍——苏庆节率轮台一部行接应之责,庭州方面再出两军,负责断后吸引可能追击而来的突厥大军。
当然了,具体细节王副总管是没怎么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然后摊开双手,却问诸将如何行军。
薛礼倒是做戏做全套,大行奉承之辞,“副总管谋算胜天,高!实在是高!”
罗通亦是连连称赞,“此等妙计,换作我等,是决计想不出来的。”
却把苏定方等人搞得稀里糊涂,虽然大致说来,是当按王二这般安排,但这等计谋,本身并不难想到,难就难在该当如何掌握分寸。哪用得着如此吹捧?再说了,薛、罗二人也不是那等阿谀之辈,怎的这会儿似变了个人一般,莫非是头先被王副总管喝斥了,心有不安才委曲求全,可看他二人脸色,却完全是一副倾心敬佩模样。
奇怪!当真是奇怪!
王二被他俩一捧,明知他们是故意说给塞米拉听的,亦不自有些飘飘然,得意之下不免忘了形,“这有什么,就好比街头斗殴,使人埋伏在巷子口,咱这边的人往外跑,只等对方后面追来,埋伏好的人便只管抡着棒子死命敲就行了。一个闷棍打到,他不死也得留下半条命,若是没砸到,赶紧开溜了,这时候,对方即使要追,一时也不晓得追哪个好……”
好嘛!堂堂行军副总管的经验就是这么来的!
再让他说下去,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可就要自毁怠尽了,薛礼连忙差断他的话语,按王二所说的思路将细节慢慢铺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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