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龙的攻击并没用想象中那么好躲避。

愤怒让他失去理智，但正是这种愤怒让他的攻击每一下都带着一种锐不可挡的东西。人的怨气，似乎严格计较起来，才是最可怕的杀伤性武器。

特别是现在唐龙这种只是进攻却丝毫不去防守的打法。

“一直以来唐龙才是对少爷最忠心，为他们效力最久的一个。少爷信任他，将整个纽约黑帮的势力交给他打理。”所有人，都这么说，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也包括唐龙自己。

十五年的时间，不是三年也不是五年，从十八岁开始，到现在三十三岁。战战兢兢，步步为营，为暗黑异能界立下了汗马功劳之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唐龙的眼睛变成血的颜色，他左手张开五根手指泛着冰冷的铁灰色金属光泽。他好比一只受了伤的野兽绕着猎人打转，就算是死也要撕碎咬断对方的每一根骨节。

“耀扬哥哥！”尖锐的女声，似乎叫了一半就被人喝止，原本应该上扬的尾声陡然截断。

“妈的，臭小子你在干什么？”

深蓝气得大声嚷嚷，手指弹动间指间已经燃上了一团蓝紫色的火焰。

“等一等。你看不出来，他还没出力吗？”

迦罗果断的弹出一小颗冰弹，将深蓝呼之欲出的灰烬之炎湮灭。

姐妹两个的目光同时投向街心处两个纠缠在一块的身影。

耀扬只躲不攻，而唐龙恰恰相反，和疯子一样疯狂的组织着进攻。在这样的状态下，其全身上下甚至最柔软的头发，在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变作比钢铁还坚硬的杀人利器。疯狂的攻击持续了十来分钟，唐龙的动作依然和开始一样犀利迅速，只不过，他那双一直燃烧的血色的眼睛，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渐渐失去颜色。

“他，到底在想什么？这样的废物，明明三两下就可以搞定。”深蓝已经从开始的紧张中放松下来，她双手抱肩静看场中还在缠斗的两人。

“也许，他只是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我们。”迦罗漠然的说道。她也是刚才那刻才明白的。大家其实都是一样的，无论是自己还是深蓝，甚至她们过世多年的父亲和母亲，无一不是棋子，最后的弃子。棋子的后代依然还是棋子，迟早有一天会步上先人的后尘，被抛弃成弃子。就算那个站在组织最高端，指点决策着一切的人，他的命运也是这样。有的时候，真是很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一个个全是这样？迦罗笑得有些讥讽、有些无奈。

异能?金属固化。最长时效也只不过能维持半个小时。将全身强化成钢铁般的武器，这需要消耗异能施用者大量的精神力及体力。唐龙的呼吸在不断加重，空气中传来野兽一样粗重的喘息声。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也许，以现在的唐龙，最多能支撑的也只不过是另一个十分钟罢了。

似乎意识到大势已去，自己被当成弃子当成垃圾已经是事实。只不过，让唐龙这样的人去投降保命，这就连耀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意。到现在都在忍让着的耀扬抱着的只不过是心中一丝丝久违的怜悯。尽管，修曾告诉过他，对敌人的怜悯无论无何都是愚蠢的。

“去死！”唐龙跃在半空中的身体，忽然以想象不到的角度折了回来。他的眼睛也在这一瞬间恢复了漆黑，他冷静了下来更像一头凶残的野兽。手指扩张，尖锐的指甲骨节在路灯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小叶！”也许真是不能纵容下去了。耀扬大喝一声。

同时，小叶也立即给予了回应，“收到，耀扬哥哥！”

小叶的话音未落，耀扬空空如野的左手中凭空多出一把狭长的武士刀。刀锋明净凄冷，正是按照三十本塑月黄金比列凝聚化出的刀刃。

唐龙的手指，手掌，每一个细微的侧面突起都是致人死命的凶器。手指像耀扬的头顶划落，另一手握成拳直袭耀扬的胸口。

后者的身体灵活的向后腾跃半步，让胸前的那有一击落空，同时左手的武士刀翻刃向上，削向唐龙的指骨。不过才一出手，耀扬心中立即就暗惊。

不好！心中这个意念只一闪，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从刀刃传来的巨大撞击力，金属和金属硬碰的铿锵声，带出一股巨大的力，耀扬慌忙将刀身上的力抽开，只不过还是晚了半分。用异能凝聚成的刀刃对敌，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即便异能凝聚的刀刃只具备本体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但继承了三十二本?朔月黄金比例的刀刃,即便只是它十分之一不到的威力也足已让一般的敌人难以应付了。

可是今天，耀扬的算计出错了。他箭一样自空中倒射出去，落地。左手臂一阵发麻，路灯下，残影刀的清亮的刀刃上，三道锯齿形的缺口，边缘的地方竟然已经开始卷口。

混蛋！

对方可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唐龙一击就几乎毁了耀扬的武士刀，信心大增加，他爆发出狂妄的大笑，炫耀般扬起自己的手臂。忽的一声，那双要人命的手臂又向耀扬伸来，这一次的目标是耀扬的脖颈。只要在脖子上随便开一条口子，一切就都结束了！

该死的，真恨三十二本塑月不在身边。耀扬不敢在和唐龙的身体有任何接触。异能?咫尺天涯，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在对方的拳头手指腿脚要碰到自己身的瞬间，让自己毫发无伤的躲避开而已。

时间如果没有算错的话，再拖下去，FBI们就会赶来。

耀扬忽然有些心急，在闪避过唐龙又一爪后，忽然，几幕以往的场景在耀扬眼前飞快的跳动着。

那个空间里简陋的小屋，正在睡觉的年轻人，还有从空中突然砸下的“小肉弹”妮卡。眼看年轻人就快被砸中，忽然时间被缩短，他的动作从一秒缩短成了十分之一秒……擦着边缘，他躲避过去了！

耀扬的眼中亮光一闪，怎么没有想到呢。

看准对方手指的弱点。

异能?咫尺天涯！

速度才是最可怕的。高速运转的切割钢轮，可以割开比它更坚固的厚重钢板。就是这个道理。当一秒被缩短成十分之一秒，百分只一秒，千分只一秒的时候，耀扬的武士刀就变成了这样一柄高速旋转的砂轮，其锋利足已切开最坚固的金属。

空气中响过尖锐的嘶嘶声，像切割刀磨开金属一般的声音猛的爆出。

唐龙的铁臂，接碰仅出现一连串耀眼的火花，片刻之后，唐龙就已经惨嗷一声，身形倒退了，他重重落在地上，退去金属固化的手臂从断口处爆出大捧血花，溅了满地。

“唐先生，跟我们回异能组织。”耀扬收回武器，面无表情的再次发出邀请。有可能的话，他不希望这个男人死在这里。

唐龙冷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失去一条手臂的他看上去有些滑稽。野兽一样的瞳孔里带着噬人的狠绝，“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唐龙已经像弹簧一样自地面一跃而起，半空中他的左腿膝盖曲起，以比刚才突然跳跃快十倍的速度重重向耀扬的肩头砸落。

异能?金属固化！

这一膝好比抡到半空的铁锤，惊起破风锐音，带着惊人的力量。电光火舌间仿佛就要将耀扬的肩头砸得粉碎。唐龙狰狞的脸孔上，嘴角处的笑意呼之欲出，也许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结局才是最好的，总比被所信赖的抛弃当成弃子苟活在这个世界上要好。

耀扬的脸上闪过一丝丝的怜悯，但是出手却比刚才那一刀更加狠辣。异能?咫尺天涯！

加速过后的武士刀，像切豆腐一样从唐龙的膝上三寸处斩进，再滑出。这一刀的分寸和力度，他很明白。收到的时候，唐龙就像一只断了线的牵线木偶般自空中载了下去，跌在地上。这一次，他再也不能移动一分一豪。他左大腿的肌体已经被完全割断。

“唐先生，”耀扬有些厌恶的看了看手中染血的武器，将他丢在地上。如果这个男人现在肯松口的话，他就能活下去，“请你跟我回异能组织。”

耀扬依然不放弃自己的初衷。

唐龙匍匐在地上，发出可怕的喘息。将近半小时的异能最大化搏杀，他已经筋疲力尽。然而，他压得很低的脸上，忽然自嘴角处慢慢扩散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最后一次，请你跟我们回总部。”耀扬的眼里稍微显露出了一点怒意，却没有杀机。

反正无论唐龙合作与否，既然组织要活的，自然要带一个活口回去巴黎。

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好。

可是，在耀扬以为唐龙真正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的时候，下一刻，原本动也动不了的唐龙。居然像一只马力开到最大的机械般，又一次从地上弹起，他的已经完全折断的腿，带着可怕的破空声脚尖踢向耀扬的咽喉。这一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没有人在肌键被完全切断的情况下还能踢出这么具有杀伤力的一脚。

异能?无觉！

无觉。没有痛觉味觉嗅觉触觉，人就好比是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即使身体已经支离破碎，也可以在敌人毫不防备的情况下，使出最后一击，一击即致命。

“小心！”

是上泉京的声音，从侧面的街道处出来。声音紧张，浑然失去了平时的冷漠。

耀扬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他同时听到了小叶压制的抽气声。

发生了什么！他转过头，就看到上泉京反身从唐龙的身体里拔出刀刃的场面。

小叶苍白的脸色和额头上渗出冷汗，似乎在提醒刚才那一刻的凶险。

唐龙这一次再也不能动弹半分，他的肩头一条整齐的刀痕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胸腹，致命而狠绝的一刀，几乎将他整个身体截成两半。

小叶惊恐的掩盖住嘴巴，才能抑制住想疯狂大叫的冲动。

上泉京这一刀的狠、绝，似乎超出了她以往每一次能力底线。这一刀，上泉京根本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力量。唐龙几乎尸首不全。

“上泉姐姐，你还好吧？”小叶的声音抖得厉害，想到刚才那一刻上泉京的眼神似乎还觉得心有余悸。这样的上泉京很陌生，记忆中这样的她只出现过一次。就是那一次要样被天机拖进黑洞后，那个噬杀如修罗般的地狱女子。

可是，就在刚刚耀扬哥哥被偷袭的那一刻，上泉姐姐的那个眼神中，竟然又一次流露出了嗜血、疯狂、残忍和压抑。

“没事。”上泉京的声音依旧冷漠而毫无起伏。却自当中透出一丝颤动，丢掉手中沾满鲜血的残影。第一次，上泉京在击毙罪犯后觉得深深的疲惫。

“这个要怎么办？”深蓝看了一眼地上的唐龙。

“不用再过十分钟，FBI们就能赶来。我们只要离开就行。”迦罗说完拉着深蓝率先朝向前走去。深夜的雨打在脸上，洗去一些浓郁的血腥味。

“耀扬哥哥？”小叶小心的拉了拉耀扬的手臂，直到对方回过神来，反过来安慰她。

“我们回去吧，小叶。”

走在回去的路上，看着前面上泉京的背影。她身上的黑色风衣几乎被雨完全湿透，显得穿着她的人是那么的单薄。真的无法把这样一个背影和刚才那个出刀，一刀毙命的女子联系在一起。刚才上泉京疲惫的抽身离开的时候，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耀扬一眼。

也许，我又欠了她一次。耀扬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夜深了。也许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可是这样一个夜晚，又有谁能睡得着。唐龙被上泉京错手格杀，而组织的命令明确是逮捕并遣送巴黎总部，想必现在米歇而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吧。

小叶轻轻敲开了上泉京的房门。

“上泉姐姐……”

上泉京竟然连睡衣都是一色的全黑。

那种深沉的好象夜，寂寞得好像野，死气得好象墓地的颜色。月亮给漆黑的房间里打上唯一一丝光亮，却反而让独坐其间的女子看上去更加寂寞可悲。

看着上泉京身上的睡衣，小叶忽然觉得想说的话都已经不必要开口了。

“上泉姐姐，有空的话我陪你去挑新睡衣吧。粉红啊，米黄啊，乳白啊，有好多颜色呢。”小叶幽幽的说道忽然有些鼻酸的感觉。

“不需要。”依然是这样的回答，却是白天听来截然不同。不是淡漠而是忧伤。

没错。

眼前这个深夜还无法入眠，坐在床上发呆的女孩子和平时的上泉京真是太不一样了。

“上泉姐姐，人家今天和你睡好不好？就像以前在集中营的时候一样。”小叶嘴巴里咕噜着，同时快手快脚的爬上上泉京的床，直到她很无赖的抢了一小半被子包住自己，才用可怜兮兮的目光乞怜般看着上泉京。

没有回答。有时候就是同意的意思。小叶将脸埋在被褥里，偷偷的笑。上泉姐姐果然还是她所熟悉那个上泉姐姐，以前在集中营里，她受不了残酷的体能训练，每一次忍不住辛苦疼痛哭的时候，也都是这样爬来上泉京的被窝。

今天，这个格外让人压抑难受的夜晚。也许真正需要人陪伴的不是小叶。相反却是这个向来冰块般尖锐也冰块般易碎的女子吧。

“上泉姐姐。那一次不是你的错。这一次也不是你的错。不要太强迫自己了。一切都不你的错。所以你不用自责。而且，难道你不相信，现在的耀扬哥哥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在不久的以后，他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保护好上泉姐姐，当然，也能随便保护小叶……”

小叶模糊的呓语从被子下面传出来，说着说着，小丫头似乎又睡着了。

上泉京看了一眼被子下面可疑的微动，脸上终于流露出今晚的第一个放松表情。

掩着嘴，而现在的小叶也真的可以把自己交给周公，幸福的作美梦去了。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所有人都反常了。异常懂事体贴的小叶，异常脆弱感伤的上泉京，还有另一个房间里相对无言的姐妹。

以及再一个房间里，一夜无眠的耀扬。

夜，再深些吧。明天的太阳就会更快的升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