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万里晴好,艳阳高照。碧海蓝天,微风曦动。
这一天,红绸万里,彩缎飘飞。鼓呐震天,人头熙攘。
无数百姓自发奔走在金国帝都的街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正一脸期盼地看着宽敞的铺满了红地毯的官道。大家手上大都拿着花篮一类的物事,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纸,又或者是大红的丝绢,只待他们心中的女帝的花轿走过之时,朝她热烈地洒出。
这一天,帝都几乎所有的茶肆酒馆、小摊小店都歇业了,所有人都跑出了街头,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盛况,谁舍得错过?
他们金国最珍贵的女子,即将要出嫁了啊。
这一刻,所有金国的子民心中都充满了不舍。这样好的女子,这样为人们着想的女子,就要离开他们了啊……
人们交头接耳,翘首以盼。所有见过或未见过她的百姓们,都在喧闹声中等着、盼着。
而皇宫之中,皓臻宫,所有不同品级的宫女或太监都在忙碌着,在这座宫殿中,随处可见他们匆匆行过的身影。
皓臻宫,乃当年湄妃所住的宫殿。湄妃离开之后,完颜天麟仍让人定期到皓臻宫打扫,里面所有的物事,都如同当年的模样,没有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变化。而完颜天麟,则时常独自进入皓臻宫,有时候在那里喝上几杯茗茶,有时候在那里看一下午的书,尔后又不发一言地离开。除了他和这宫里还留下来的几个宫女,没有人能够进入皓臻宫,包括皇后。
而此刻,已经沉寂了十几二十年的皓臻宫,再一次热闹起来。不为别的,正是为了金国历史上第一位女帝——完颜即墨的出嫁。
想当初,当颜寂决定了要在皇宫里出嫁的时候,一众大臣便纠结了好久,这说是说要在皇宫出嫁,可具体在皇宫哪一个地方出嫁,似乎也是个不得不重视的问题?
乾元宫?不好不好,那毕竟是完颜天麟的寝殿。坤元宫?那就更奇怪了,那是皇后的寝宫。御书房?呃,谁会在家里的书房出嫁呢?后来,有人甚至提议在御花园……颜寂当场无语了。
还是完颜天麟出来解决了这个问题,以太上皇的身份,他在上首淡淡说了声:“就在湄太妃曾住过的皓臻宫吧。”随着颜寂登基为女帝,完颜天麟自然成了太上皇,而她的母妃湄妃则被追封为湄太妃。
一众大臣一拍脑袋,是啊!他们怎么没想到这个呢?在墨女帝的母妃曾住过的宫殿里出嫁,这不是合情合理么?!
其实也不怪他们没有想到,毕竟这十几二十年来,皓臻宫对于他们来讲就是一个不可提及的禁忌,在这关键时刻,自然也没人能够想起来。
这事一说定,众人都说好。
此刻的皓臻宫,热闹非凡。
“明月!快把这支九转流彩百凤钗拿进去!”一成熟稳重大宫女模样的宫女指挥着另一个穿着青衫的宫女,让她赶快把手上托盘放着的东西送进去。
“秋菊,别愣着了,快把前些日子北疆进贡的那几盒上品蜜粉拿来!”另一处,一位老嬷嬷提醒了一下忙得晕头转向的小宫女。
那边厢,一个身着淡紫色宫装的宫女双手小心地捧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正快步走过来,口中一边说道:“哎,玲姑姑,奴婢把陛下的大红凤袍拿来了,现在是不是要拿进去给陛下穿上了?”
“你们都别急!都给我镇定点!要是出错了怎么办!”另一头,一位大宫女低声喊了声,立马有人接话道:“就是就是,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全金国的父老乡亲们可饶不了咱们!”人人心中一凛,深呼吸一口气,果然镇静了不少。
那一头,几位嬷嬷焦急地走了出来,口中喊着:“哎呀你们快把这些熏香给陛下送去呀!仔细要迟了!要是耽误了吉时可如何是好?”见几个小宫女仍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嬷嬷也懒得再说,连忙从她们手中抢过那些东西,“哎,指望你们是指望不上了!还是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来比较稳重!”拿过那些熏香之后便急急脚地往内院赶去。
皓臻宫的外院,一片鸡飞狗跳、手忙脚乱的情形。
而皓臻宫的内院,却有一种少见的宁静与和谐。
颜寂看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凤凰金钿缀在眉心,云鬓上,斜斜插着九只百鸟朝凰金步摇,凤冠缀在顶上,从上探出一只高贵的凤鸟,凤鸟的冠部,竟是镶嵌了世间少见的紫色宝石。唇如朱砂,脸若彩霞。一颦一笑,绝色丽容。
一只玉白修长的手,持一柄藏青玉梳,正缓缓地为她梳着三尺青丝。藏青色的玉梳穿梭在颜寂的发间,那柔软顺滑的青丝,如一匹上等的绸缎,此刻正慵懒地流淌在他的指间。感受到手上略微冰凉的触感,看着镜中美得那样肆意的女子,男子突然失了神。
颜寂看到镜中那张英俊明朗的年轻男子的脸,注意到了他的失神,不由得笑问道:“哥,你怎么走神了?”这男子,正是颜寂的三个,完颜朔夜。
这么一喊,完颜朔夜倒是回过神来了,一抹后悔与不舍从他眸中一闪而过,他方才失神,是因为他后悔了。一开始是他自告奋勇要来担当今日颜寂出嫁之前“梳头”的角色,谁知到了真正人在这里的时候,他抚摸着她的青丝,他才发现,这样的送嫁,似乎更难受。他唯一的宝贝妹妹,他还未曾疼够护够,便要嫁给别人了。以前嫁给北宫兰月的时候就算了,毕竟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尚在人间,可现在不一样,她已经回来了,在他的身边,是他的宝贝妹子,却这么快便又要再度离开他。
察觉到完颜朔夜心中的情绪,颜寂伸出手,按住他的手,从手心将她的心意传递给他……“哥,我会回来看你的。我也不舍得哥哥,不舍得父皇,不舍得金国……”
完颜朔夜回握她的手,另一只手则放下梳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可哥哥就是不舍得妹子。丫头,你当真要嫁么?”完颜朔夜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颜寂也感受到了他的严肃,当下也正色道:“嗯,事到如今,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完颜朔夜不再说话,重新拿起藏青色的玉梳,继续温柔而小心地为她梳理她的长发。
她的长发,就要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