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把重点放在寒霜带来的那把琴上的——大部分的人都在揣测,这名女子与摄政女王有什么样的关系,为何堂堂铁血卫统领、原震天营副统领都心甘情愿来为她送琴?
许多原本并不看好这个女子的人,在这一刻忽然改变了主意。那些原以为那个女子始终比不过自己的女儿的大臣、贵族、大家主等,都纷纷再度朝颜寂细细打量起来。
此刻的瑶台殿,虽然坐了不少人,但由于它恢弘的设计,看上去仍是十分空旷地。盘龙舞凤的天顶,古老而高贵的图腾与繁复优雅的花纹在整个天顶盘旋,十几根上雕浮龙飞凤的大理石柱支撑着整个恢弘磅礴的传奇之殿。
大器而神秘的殿堂下,颜寂施施然抱着惊鸿走到场前中央,那蹁跹的姿态,让人觉得此处就如她的后花园,她身上散发着慵懒而高贵的气息,她,天生就是吸引人的尤物。
她在琴桌上摆好惊鸿,又将其中一扇空白的屏风拉到右手边。准备好一切,她便在棋盘坐下,这时,棋盘在她面前,琴桌在她的左手边,而屏风与笔墨则放在她的右手边。
齐齐尔丝见颜寂已落座,才仿佛突然醒转过来一般。颜寂淡然一笑,道:“公主用绿倚,我用惊鸿,也算得上公平。”
话一出口,人们才知道原来寒大统领送过来的这一把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惊鸿名琴。三大名琴的知名度还是很高的,这原就是所有学琴之人梦寐以求的古琴。一下子,众人的眼光都被陡然出现在眼前的绿倚名琴与惊鸿名琴所吸引了。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意义上的比试……这是绿倚与惊鸿之间的较量,当然,还有驾驭她们的抚琴者之间的较量。人们不由得充满了期待。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比试,充满了激动人心的噱头。
齐齐尔丝脸上尽是掩饰不了的惊讶,她有点木然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而她的婢女阿朵则按同样的方法摆好琴与屏风,做完这一切,阿朵便退到了后面,有点紧张地看着场中的主子和那个神秘的女子。
阿朵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那个女子应该做不到琴棋诗画四项同时进行的!她会如此排布应该是凑巧!绝对是凑巧而已……要是她真的做得到呢?怎么办怎么办……嗯!是了!即便她也能做到,她也必定胜不过公主!公主一定会赢!
完颜天麟凝神看着场中的两人,尽管以他的距离,他并不能看得清那棋盘的走向与落子,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在心中为爱女默默呐喊的热情。而端坐在他身边的阳皇后则一直神色不明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那样地平静,以致于完颜天麟差点忽略了,原来她也在看着他的爱女。
完颜朔夜随意地在位子上自斟自饮,周身始终浮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与高贵的气质,因此,即便此刻他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哪个公主或小姐胆敢走上去套近乎。他淡墨色琉璃一般的瞳孔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面前的琼浆上,然而场中的一动一静却丝毫没有逃过他的双眼。他的宝贝妹妹,今天又会再给他怎样的惊喜呢?
他凝视着场中一身风采的颜寂,想起她小时候那粉嫩脆稚的可爱模样,神色不由得温软起来。时隔二十年,她已长成如此光华万丈的模样。先是那犀利而高贵的气势,接着在政治上刚柔并济的执政能力令她瞬间在四国之间声名鹊起。然后是那样隐秘而庞大的情报与护卫组织……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她就会拥有她自己的军队。不仅如此,她竟然还会剑术,归心剑法配上轻水剑,不得不说,她,真的让他完全出乎意料。而今日,她又即将绽放光华。他真的很期待,很期待。
满大殿期待的目光中,却有一道特别狠辣——那是来自欧阳敏敏的。欧阳敏敏冷冷地盯着场中的颜寂,心中不断在猜测这个女子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值得这么多人为她劳师动众?更可恶的是,若不是因为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她又怎么会受到那样赤果果的侮辱!
而场中,一切,准备就绪。
“齐齐尔丝公主,你是客人,自然你先请。”颜寂淡淡一笑,整个人是那样地从容和淡然。在场的人少有真的十分愚蠢和庸碌的人,一下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稍稍懂琴的人都知道,先开始弹的往往具有优势,因为先弹的人一旦带着听众进入了她所营造出来的意境,后弹的人是很难再闯入那个意境再营造属于自己的意境的。
齐齐尔丝当下也不客气,右手从黑子中拈起一子,迅速落下,而几乎与此同时,左手便已抚上绿倚,一阵轻灵而畅快的音符从她指尖流淌出来,齐齐尔丝不敢托大,选了她最拿手的高山流水。果然,那琴声一出,殿中众人不由得随着那跳动的琴声进入那种无纷无扰洁净而安然的气氛之中。
颜寂细细听来,心中暗赞,这齐齐尔丝公主虽然是骄傲自大了些,然而她的琴,确实弹得不错,几乎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不过——仅仅是炉火纯青的地步,还是不够的。
完颜天麟、完颜朔夜、风影、寒霜等人却没有沉入齐齐尔丝编织出来的境界之中,而是齐齐看着仍旧一脸淡定动容却仍不动的颜寂,心中不由得好奇,她究竟要如何取胜呢?
未等几人的疑惑落入肚子,颜寂十指纤纤,已然动了——清脆一声,白子“啪嗒”落入棋盘,与此同时,颜寂左手也抚上惊鸿。那在她指尖滑落的琴声,带着一种静谧与远离喧嚣之外、看破红尘的淡然,虽然并不高调,却轻而易举地闯入了齐齐尔丝先前编织的那种如沐春风的境界。
两相对比之下,谁高谁低,立见分晓。
如沐春风的舒适境界,只是身外之享受。
而颜寂所编织的超然之境,却是一种至高的追求。谁不欲乘风归去,立于远端?珍贵的不是久经红尘的经历,珍贵的,是久经红尘之后依然能够超然出世,淡然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