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很快把棋盘摆好，颜寂扫了一眼那棋盘，是上好的青玉，而那棋子，入手温凉，竟也是上好的雪玉与墨玉，就这一副棋子，就已经是人间少有的精品了。颜寂联系前后之事，隐约也看透了她的身份。

这个女人……

“摄政女王，你先请吧。”李师师低垂了眉眼，眼中流转过连她自己也看不清的神色。颜寂毫不客气地执了黑子，一手定龙头！

双方你来我往，内堂中只听到两人落子声声的清脆声响，外面的人群不知何时早已散去，连老鸨也不知所踪。整个冠满楼似乎空了一般，姑娘们似乎都躲在各自的房间……又或者，颜寂拈起一子，轻轻落下，又或者，就在身旁！

“李姑娘，你们冠满楼的女子，今晚都不用接客么？”颜寂笑意依旧。

李师师神色不变，飞快落下一子，笑道：“她们今日统统休假一夜，就当是贺我新婚。”

“哦，想不到李姑娘这个老板竟然这么大方。”颜寂一言点破她与冠满楼的关系。这并不是单纯的猜测，而是她的情报营的人查出来的。

“承蒙夸奖。”李师师妩媚一笑，一子落。

“不知李姑娘与水月教是什么关系？”颜寂决定开门见山，然而手中并不停。

“水月教？没听过哦。是邪教么？”李师师装作天真无辜的模样，单纯地看着颜寂。

“有人说是邪教。不过我觉得嘛——也确实是邪教。”颜寂落下一子，勾着唇角说道。

“摄政王对它很了解？”李师师神情依旧，笑不达眼底。

“说到了解，我想任何人都比不上李姑娘对它的了解。”颜寂一子定江山。

“看来摄政王硬要说我与水月教有关系了。”李师师佯装无奈，然而那神情分明就是高傲与不屑。落下一子，与颜寂堪堪相抗。

“难道没有？”颜寂反问一句，又落一子。形势马上偏向颜寂。

“若有，又如何？”李师师淡然道，落下一子，又拉回相持的局面。

“不如何，不过了却一件疑惑罢了。”颜寂素指纤纤，拈起一子，堪堪落下。如繁花落入大江，轰然激起一片浪花。以柔克刚。

“哦？敢问是什么疑惑？”李师师无力为继，只能另起炉灶，再谋天下。

……

言语间，两人手中丝毫不停，到了后来，两人更是相视而聊天，都不看棋盘。连着下了数子，李师师先笑起来，道：“看来小女子今日棋逢对手了。”

颜寂也笑了起来，“彼此彼此。”

两人到了这一刻，十分有默契地同时收了手。

纵观棋盘，黑白交错，互相对持。李师师所下的棋路，竟然是早已失传的七星连珠。而颜寂也不输分毫，拿出师傅相传的九转浮屠，正面与七星连珠的棋阵相撼。两者同为上古奇法，同为无解之阵，如今硬撼之下，两人所掌握之势力堪堪持平，到最后到底谁会占优势呢？

四目相对，竟忽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李师师莞尔一笑，这次的笑意由心而发，十指交握于胸前，凝视着颜寂的双眸，道：“我改变主意了。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颜寂回以粲然一笑，也道：“我奉陪到底。”

“从今天开始，我水月教不再犯你的人。从今往后，我们各凭本事，如何？”李师师又加了一句。

颜寂清冷的面容忽然萦上了一抹坚定之意，道：“若他选择的是你，我，必退出。”颜寂想起他温柔的脸，想起他偶尔的撒娇，想起他偶尔的认真，不由得神色温柔起来。

“好！”李师师爽快地大笑三声，眸光扫视纵横交错的棋盘，红唇中微微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若可以，我真希望能与你成为朋友。”

颜寂直视她的眼睛，那一刻，两人眼中都只有清澈，“从方才那一盘棋之后，我颜寂已视你为我的朋友。”

李师师听了这话，不由得嫣然一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对了。现在，我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雾钰，水月教现任教主，拥有上古时代光之女神泠舞的一半魂魄。”

这一下倒出乎颜寂之意料。她本以为，李师师——不，雾钰，以后不给她和兰月搞破坏就好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大方的一个女子。不由得心生佩服，也道：“我的身份，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以后唤我颜寂便可。”

“嗯，无论谁被选中，我们都还会是朋友。”雾钰爽朗一笑，忽然想到什么，露出思索的神情，过了会，才略有深意地说：“颜寂，我方才已承诺过，我与水月教上下都不会再为难你和你的人，但是，有些人并非我水月教中人，他们的行动我可没办法控制哦。”紧接着调皮一笑，妩媚之中见清纯，看上去就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颜寂会意，只是淡然一笑，便是雾钰和水月教不改初衷，她也没有怕过。如今，前路中没了水月教这颗不定时炸弹，她更加不怕了。而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是么？

雾钰见颜寂表情，知道她早已摸清了对方的底，便也微微一笑。

“天色已晚，颜寂也该告辞了。只是，京都第一美人李师师的夫婿若平白失踪了，该如何是好？”颜寂方才略略想了这件事的解决方法，心中已有一个比较好的方案。

雾钰风情万种地一笑，笑得颜寂颇不自然，平时装妓女，怎么现在都成自然流露了？“颜寂，看起来你已经有很好的方法？”

颜寂略一沉吟，道：“也不算什么好办法，只能算是笨办法。京都第一美人李师师今夜得良人，便连夜离开京城，到一处山明水秀之地双宿双栖去了，如何？”

雾钰听了，笑道：“甚好甚好。如此，容逦，送客。”

“是，教主！”一女子从丫鬟中走出，颜寂愣了愣，还是个熟人来着。

“摄政女王，有请！”方才那棋局她也看了不少，以前总觉得教主的棋技天下无敌，如今竟然棋逢对手，不由得对颜寂也生出了佩服之情。之前也没有怎么交恶过，此番就更加客气了。

颜寂告辞一番，便翩然离去。她没有忽略身后带有深意的眸光。颜寂微微皱了皱眉，她总觉得方才雾钰故意隐瞒了一些事。

罢了，说了公平竞争，人家也没义务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