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湖边,没再见那雪白的人儿。
其实,我何尝不清楚,纵见了,又如何?
时下的我,要保弟弟,要保自己,要……照顾碧月橙。时下的我,如在地狱边缘徘行,而那人儿所在的地方,是我触不得的万里晴空。
但纵此,我仍然择时去湖边,看一眼就好,只要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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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这世上,对女子来说,没有比清白更重要的东西。
兹那一夜,碧月橙经常夜半惊梦,我则常守她窗下。她惊她叫,我在窗外告她我在。我知她希望我进到室内,给一个拥抱,甚至……
但,不行。
与伦理无关,只因,我没有那个气力给人温暖,因我所在,处处皆冷。
但,我会给她我所能给的。
我应了她,称她“月儿”。她说那一夜,那个男人称她为“橙儿”,那是一个已带了污垢的符记,若一声“月儿”可使她心安,我会。
我应了她,若到最后她都不能移爱他人,会照顾她。
我应了她,在她需要的时候,对人说爱她……
但我能做的,也只有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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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过后,半年内,我的武功得到了极大进展,是与我同龄的碧家大少爷以一根针,打通了一些经络,亦增了我的体质。
但又一个黑暗的夜来时,我才知,我仍不够强。
那一夜,我依然在碧月橙的窗外盘膝调息。一抹黑影自我身前掠进窗去,而后,她的闷叫声起,并有男人的低声吼叱。
我听出,是碧大当家,她的“父亲”,他又想……
我才想冲进,臂已被人揪住,回首望见碧大少爷。他的脸,在夜中阴郁积霾。
“你还不是大当家的对手。”他说。
“但……”
“有人会救她。”
我还不及问,室内已有打斗声起。我听得骂,“畜牲!畜牲!”
“那人是……”
“我爹。”
“他……”
“他以为自己是碧月橙的生父。”
“……”
“当年,他未抵住那个女人的引诱……但这丑事,被长老们瞒住,大当家不知,碧门中人亦大多不知。碧月橙生下时,他算了日期,以为那是自己的女儿,平日很是疼爱,娘只当爹在疼自己的幼妹……后我娘生下筝儿的那日,他无意冒出‘第二个女儿’的言语,我娘起疑,当下追问,那时我便在边上听着,听我爹说起了自己的酒后丧德……我娘当场气晕,加之产后体虚,风邪入体,一病不起……娘直至死前,始终没有原谅爹爹,爹极是愁苦,后来,爹与大当家又因姑姑户籍一事起争,大当家命令爹滚出碧门,爹当真就一去不回……”
然后,我听见他又细声说:“那夜,我也在你身后,我知发生了何事……我将这事,报给爹爹晓得了……这个地方,很丑对不对?看起来漂亮的碧门,很丑是不是?”
我想对他说,有个地方,比这里更漂亮,也比这里更丑。但我知道,他不会信,就如有人对我说这世上还有比皇宫更丑的地方我不会信一样。
这世上,太多东西使人失信,于是,我们惯于只去相信自己眼睛所见的事实。虽然有时双眼所见的,也未必是事实。
那一夜,母妃的兄长负伤而去,我目睹到了大当家那可怕的武功。
原来,我仍需耐心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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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你的姐姐么?”
“不是。”
“你怎可确定?”
“我自小就钻研医书,自然知道一些检验骨血的法子。在娘被气病的那日,我就取过爹和她的血验了,几个法子都试过,她定然不是爹的女儿,我以为,我告诉了娘这个消息,娘的病就会好,但是,娘仍是走了……我救不了娘……”
我不看他,“这世上,不只有你一人救不了娘。”
“你想救么?”
“嗯?”
“已经发生的改变不了,但我们可以让将要发生的改变,首先,要……”
“变强。”
“哈哈,英雄所见略同。你知道么,你的体质偏阴冷,最适合怀练碧门密笈上的最高层武功,加之你的悟性,更紧要的,还有我的医术……哈哈,前景无限好哦。但是,你若成了绝代高手,不要骄傲,不要自满,须懂得饮水思源,吃水莫忘凿井人……”
这厮绕了半晌,直待我耐心全失要离去,才告诉我,他不要做这个碧门的大当家,他没办法忘记,这里,曾使他失去三位至亲的亲人,使他提前面对弟、妹企盼照拂的目光,使他的童年早早结束……他要我答应,一旦接了碧笙的使命,亦接了碧笙的人生,须使碧门焕发新机……碧门对他,已是负重。但与我肩上的担相比,竟是恁轻。
我答应了他。
我须变强。唯有强者,方才为已失去的讨回偿还;唯有强者,方能使所拥有的不再失去;唯有强者……或终有一日,我亦会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会么?
一只精致的雪脸儿不期然浮上,我摇头,让自己切断那虚妄。
沉沦地狱的人,就莫再奢想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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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时,皇上的旨意到了碧门,为母妃平反昭雪。
压在已逝世母妃头上的“反叛”罪名,没有了。但那又如何?
“洌,皇上洗了你母亲的罪名,你很高兴罢?你的母亲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瞑目了!”
我望着她,这个为我可以付出一切的女人,蓦然悟道:她竟不知我此下的心思。
我为何要问母妃的“洗罪”而高兴?母妃的“反叛”,本就是虚构,所有人心照不宣。试问,若当真谋反,必然罪连九族,纵碧门根深叶茂,手掌财脉,岂能逍遥皇权?皇权不动碧门,是因没必要为一个莫须有罪名引致举国经济陷乱。我们那美丽的母妃,最大的罪名,是她不该太过美丽,太过良善。
原来,爱我并不一定知我?那她又爱我什么呢?那瞬间,我曾忖问。
但很快,这抹疑问抛置出脑际。恁样多的事需做,恁样多的东西需理,哪有容那闲思的缝隙?
又过两年,皇上和太后的旨意一并到达,接我三人回宫。
“洌,洌,你不能舍下我,你走了,他会再来逼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其实,我早已知,在大当家得知她是自己“孙女”时始,已避她千里,她也因此在碧门更加肆行无忌。但我仍允了带她一并回京。
动身返京的前日傍晚,我再到玉庭湖畔。湖上,没有那只雪雁,没有那放肆的声,得意的笑,雪样的颜……
我以为,那将永远是我一个梦,一个永缺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