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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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最能彰示皇家至尊至仪之地。

踞坐那蟠龙附云的高高龙位,俯视群臣,每人每面,都能一览无余,那操之在我之察,更是激发得最上位者雄心喷薄,龙气浩翰。于是,帝王气度,由此经时经刻经日养成。

但,此时龙位上的某人,却只有满心倦厌……

“陛下。”新任右相犹在捧笏禀述,“前些时日,因外忧内患,陛下为国为民操劳,无暇思及自身之事,令臣等万分敬仰。但时过三月,万事俱定,四方泰平。为陛下龙体考虑,这后宫之事也该提到日程,首当其冲的,即是封后之事。”

“章大人说得有理。”户部尚书方步出列,“后者,国之母也。此事万不可再拖。”

有臣子道:“臣以为既然现今天下已定,该出后仪接回谌娘娘,入主月华宫。”

即有人曰:“据臣知,这位云伯侯千金并非长在深闺,身上颇有江湖习气,如何母仪天下?”

“谌娘娘仍陛下元配,才貌双全,且出身名门世家,如何居不得这后位?方大人这江湖习气之说,又是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

“陛下元配自当享受殊荣,但踞后位者,须四德兼备,方能成陛下良贤内助。云伯侯,您敢说您那位爱女可俱此德?”

不待云伯侯启口,已有人叱:“你好生大胆,竟敢辱娘娘无德?”

“你休得断章取义?陛下,臣只是想说……”

高踞上位者,轻抬了一指,满堂争论顿止。

一双隐在冕板垂下的五彩旒串后的细长凤眸,因这些对妖人儿的肆论,已逞上幽暗之色。他知,若他坐在此位上不改,此样情景必然屡演不穷。自古君王无私事,所有事,即是天下事,即是国家事。但是,这些人明不明白?那些受制于礼,受制于理,受制于臣的君主,是因其皆有为千古明君的想望。他若无意,又岂容他人放肆!

“云伯侯女自嫁朕后,深得朕意。不管她是否为后,她永远是朕的妻子。既是朕的妻,即是你们的主,尔等既是饱学之士,该明主仆有别之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朕不想听到你们口中再冒出任何有关朕妻的言论,朕不想再听到有人拿朕的心爱之人论事,诸位大人,可听到了?”

“……臣遵旨。”

“现后宫并非无人打理,太后之贤,举世闻名,由太后为主,当属天下之幸。但立后之事,委实国家大事,诸位大人既然如此上心,朕便全权委托义亲王傅澈处理。”

……啊啊啊?被点到头上的广……不,已进阶为义亲王的傅澈张嘴大愣。

“义亲王,汝乃朕的爱弟,最解朕意,此事交由你,定能办得妥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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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

碧澜丫头,何等聪明,自谌墨再踏碧门土地上始,口中的“谌公子”已自动换为“主子”。假凤虚凰也好,女扮男装也罢,一声“主子”总不会叫错。“您一点也不担心么?”

正在调弄琵琶,准备弹一首春江花月的女主子,抬起了一张因精心调补、愈发娇艳欲滴的颜容。“担心什么?”

“大当……您的相公。”

“说说看,我为何要担心?”

“他今时已不同往日,登在那位上,到今日也有近三月时间了,对您竟无任何安排,您不怕他……”

“碧澜,在你看来,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什么?”

碧澜细眉稍蹙,“……人心?”

聪明,小小年纪有此悟性,前途不可限量也。

“人心为何不易把握?”

“人心易变。”碧澜一笑,“易得,却也最难得;易失,却也最难失。”

再次感叹,碧澜丫头,……“我娘当时美冠全城,与我爹的结缘亦由两心相许开始,但美貌和爱情,并没抵挡住男人的心变。我娘对他曾全心以赴,但在他心生变那刻始,我娘便始将心收回,那道深瓦高墙,那片荣华富贵,甚至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儿女,都没留住她已经天高云阔的心……”

“做女子,当如雪前辈。”

“还好她让夫婿给强拉走了,不然听了你这话,又要骄傲成一只孔雀。”谌墨美眸起笑,“但在很多人眼里,我娘定然不是好女子。休夫这等惊世骇俗的事先不必说,抛下三个儿女,就会让天下很多慈母叱为狠妇。当年阿霁随我回来见母,想得也是她定然愧泪成行,疚心满腹,当然,结果让他太意外……”忆及十二岁的冰脸小侯爷当时目瞪嘴愕的模样,笑不要抑。

“主子是说,如果您的相公另有他心,您也会如雪前辈……”

“我不是我娘,定然不可能照搬她的所有生活和选择。但男人的心若不在了,我的确不会再要。我不知道如果先动心的是我会如何,但我的确是因傅洌爱上我,我才会爱上他,亦因他是全心全意的爱我,我才全心全意的爱他……”

碧澜慧眸一转,笑道:“您的相公听了这话,必然是极高兴的。”

是么?谌墨蓦地想到,自己竟是从未向傅洌说过这些话的,纵然在两人最亲密时……

“主子,奴婢今儿个和您说些心里话可好?”

嗯?谌墨挑眉一笑:“若你信得过我,我也乐意提供耳朵。”

“碧澜虽然姓碧,但跟得人却只是‘主子’。”

嗯,这个“主子”不是自己。谌墨甚有自知之明的忖道。

“奴婢进碧门时,只有六岁。那样的年纪,旁人是否能记得太多往事,奴婢不知,但奴婢六岁前的记忆却是刻在了魂里,永远也不会忘去。爹的腿残了,被人给辞了工,他和娘带我四处乞讨,那些年,我眼中的江南,没有春暖花开,没有碧水青天,除了冷就是冷……到今日,奴婢仍会做梦,梦见自己捧着一只破碗在冷冷的江南到处游走……”

碧澜语声仍是平淡无仄,慧眸亦未因这往事而起任何变色。于是,谌墨亦没有任何安慰或唏嘘的言声动作,只是支了颐,静静聆听。

“因为爹和娘总是把讨得的那点口粮给了我吃,他们的身子变得极坏,坏得让我以为他们熬不过那个春天……但一个雨日,改变了我们一家三口的命运。进破庙来避雨的主子发现了我们,兹那时,隔个两三天,主子就会给我们送些吃食衣物过来,有一回,还把大少爷也带了去,给爹和娘看病……那样的照顾,使爹和娘多撑了一年半的时间,终于在暖衣饱食中离开,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们去时那满足的模样,爹娘本来以为自己是要做饿鬼的呀……”碧澜淡笑。

“他们去了,我便到了碧门,做了大少爷的随身侍女。进碧门前,我以为,能吃饱肚子的大户人家,定然是快活得不得了。进了碧门才知,不管是主子,还是大少爷,都不快活。那时的大当家,是大少爷的祖父,主子的外祖。那时的当家主母,已不在了……一次不经意间,奴婢在碧门一个僻角的小阁子里,认识了一位嬷嬷,她曾是侍候当家主母的贴身老婢,她总是和我讲起一些往事,一些只有她知道的往事。比如那位已逝的主母,平时对碧门内的长老、管事、仆役都极是恶颜凶悍,私下却常一个人流泪……嬷嬷劝了她一大堆,劝她既嫁了来,木已成舟,就安心过活,别想着以前的男人云云。而每一回主母都是切齿的恨声‘不可能,既然让他的碧门已经污七八糟了他还不肯放我,既然给了他那么顶绿帽子他还不肯放我,我就死,死了总是自由了罢?我的魂,我的心,可以去找我要找的人……’嬷嬷捂了她的嘴,‘您不活,想想可怜的橙儿,她还那么小,她……’‘橙儿?那个连我都不知道谁是她亲爹的橙儿么?她……她凭什么让我挂念?她凭什么让我为她委曲求全?这么多年,若不想让他声名狼藉,想让这碧门乌烟瘴气,我何必活着?’……”

小东西,娘不会这样哦,不管怎样的情形下,娘都会很疼你们哦。谌墨手指敲着肚皮,默念。

“奴婢进碧门时,那大当家的脾气已极不好了,对几位少爷动辄打骂。那时,少爷们的爹离碧门多年,娘已去世。少爷们活得极不快活,但更不快活的,是主子他们。有一次,仅仅因为主子他们练了碧门的武功,大当家就要挑断他们手脚筋脉,永不能习武……”

没事没事,爹爹没事,爹爹现在的武功,比你们伟大的娘不知要高出多少倍去……默念未完,“咕咚”,掌心忽受了一击,噫,这小东西,竟敢踢娘?

“那事过去后,主子更不快活了……那么多年以来,奴婢从来没有见过主子真正笑过,直到您的出现……主子真是爱极了您,望着您的眼神,像最暖融的春水,他恨不能将这世上的所有东西捧到您的面前换您一笑。所以,主子对您的心,断然不会变,因为,您就是主子那颗活来的心呐,人怎么可能没有心呢?”

所以,这丫头绕了大半弯,就是怕她胡思乱想,怕她平地起了他念?这个慧黠丫头,碧门有她,有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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