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山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又从一小盒子拿出一片有些枯黄的柳叶。
他小心地拧开瓷瓶盖,把里面好不容易收集的黄牛眼泪滴了一滴在柳叶中,仔细抹匀,然后在自己和小宋的眼皮上各擦了一遍。
张远山低低地道:“宋队,待会你睁开眼睛,切记,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惊呼。如果惊动了鬼魂,只怕这个年轻人小命不保。”
小宋“嗯”了一声,慢慢地睁开了眼。
眼前的一切让小宋大吃一惊,差点叫出声来。
原来,到处是‘人’,场面很是火爆,那两棵树中间还搭了个戏台,上面正在演着戏。
小宋吃惊极了,再看看下面那些飘来飘去的观众,基本上是老年‘人’,偶尔有几个年轻的和一两小孩子。
那些‘人’好奇怪,有断腿折手的,也有面目全非恐怖吓人的。小宋明白了,原来这里的都是鬼,不知道为什么,这鬼界和人间一样,竟然也搭起了戏台。
那个坐在青石上的年轻人,正入迷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那年轻人身边,还坐满了大大小小五六只鬼。
张远山扯了一下小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吐了口唾沫,把泥和了和。
他用手指抓了一点泥,在自己和小宋的印堂上涂抹了一下。正显得紧张的小宋低声问道:“张大哥,你为什么要用泥涂在我额头上?”
张远山低低地说道:“你看看,这山凹中有这么多鬼,就凭我一个人,如何能救得了那个年轻人?人的阳气,从印堂中透出,那些鬼就会发觉,恐怕对我们不利。用稀泥盖住印堂,那些鬼发觉不了我们的阳气,还以为我们也是他们的同类呢,这时不会理睬我们。”
张远山不露声色,慢慢地靠近那个年轻人。
他轻轻地一扯那年轻人的衣角,那年轻人不耐烦地回头说道:“你是谁?别打扰我,这戏演得太好了。”
张远山低低地道:“你不是很喜欢看戏吗?过两天,镇子上将来一个大剧团,里面有好多明星。我这有张票,我不喜欢看那戏。我想低价处理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那年轻人眼睛一亮,忙问道:“你是说真的吗?多少钱一张票,我最爱看戏了,卖给我吧。”
张远山微微一笑道:“可以,你跟我来一趟,不然这里的人都要以为我是票贩了。”
张远山说完低头就走,那年轻人迟疑了一下,赶紧从青石上跳了下来,跟着张远山走出了鬼群。
到了小宋边上,张远山站住不动,看着那个跟上来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说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这位是刑警队的副队长宋警官。”
年轻人大惊道:“什么?你们是刑警?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怎么会找到我?”
小宋冷冷地道:“小伙子,你先说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半夜一个人在这里?”
那个年轻人显得紧张极了,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叫余平,就住在镇子东面的余家庄上。与大部分同龄人不同的是,平时我喜欢看戏。晚饭前,听从镇子上回来的人说起,镇子西面的李家庄上,有户人家做寿,请了县里的剧团,在村上搭了戏台,连演三天。”
小宋语气威严地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到李家庄去?却深更半夜一个人在这山凹之中?”
余平神色慌张地说道:“我叫了同村几个伙伴一起去,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兴趣,又嫌路太远,不肯结伴同行。我是实在忍不了戏瘾,这才一个人吃了晚饭后赶去李家庄。看看今天夜里月光很亮,因此,我就没从公路上走,而是直接想超近路翻山过来。”
小宋紧盯着问:“这么远的路,你都要赶去看戏,你为什么不开车而是步行?”
余平尴尬地说道:“我开的是渣土车,平时也用不到摩托车什么的。再说如果晚上我开着渣土车去看戏,不仅要白白烧掉好多油,别人还会笑我傻的,何况到李家庄那儿,路又不好,渣土车还不一定开得进去。”
小宋点了点头,认为余平说得倒也有理。
余平继续说道:“当我翻过小山坡后,忽然见到这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走近一看,才知道这里也搭了个戏台。我想想这里也有人在演戏,就不必跑那么多路赶到李家庄了,就找了块干净的青石,坐在上面看起戏来。”
余平两眼紧张地盯着小宋道:“宋警官,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可真的没做什么坏事啊!”
小宋拍了拍余平肩膀道:“余平,别紧张,我们找你,并不是你犯了什么事。你镇定一下,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不能叫出声来。”
余平狐疑地点了下头,小宋指了指身边的张远山道:“余平,我是刑警队的小宋,这位张大哥,他可不是刑警,他是道士。”
余平讶然地张大了口,他怎么也没弄明白,一个刑警队长会在半夜带着个道士寻到他,不知所为何事。
张远山神情严肃地对余平说道:“余平,你不能叫出声来,克制住。我告诉你,你撞上鬼了。那些看戏的都不是人,而是鬼,他们在看鬼戏。”
余平吃惊地刚张大了嘴,张远山已经一手捂住了他口,低声道:“你没发现,那些看戏的人都模样很古怪,而且基本是老头老太吗?”
余平点了点头,张远山这才松开了捂着他嘴的手。余平惊恐极了,喃喃地道:“张道长,你可别吓唬我。”
张远山还没开口,余平猛然惊出了一声冷汗,压低了声音道:“对呀,都怪我,一时看得入迷了。现在想想,还真见到了几个熟人,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当时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太可怕了”
张远山悄声说道:“余平,这不能怪你,你就是俗称的‘鬼迷’了。你一会赶快回家。千万记住,你明天要去镇子上的花圈铺,去找里面的人,扎一个戏台,明天下午傍晚前,再来到这个地方烧化了。”
余平紧张地说道:“打死我也不敢来这里了,这么多鬼,吓死我了。”
张远山冷冷地道:“你今天看了鬼戏,就是欠了鬼的情。鬼和人不同,没那么多心计,讲究的就是有来有去,反倒比人诚信得多。你明天来这儿烧化了戏台,就是不再欠鬼什么。如果你不那么做,那恐怕你以后就麻烦了,这么多鬼都会缠着你。”
余平吓楞了,张远山咬破了自己手指,挤出一滴鲜血,伸出指头,按在了余平额头上。
霎那间,余平眼前的那些鬼全都不见,戏台也不见了,只有挂在两棵树之间,在夜色微风中飘摇的白乎乎的巨大蜘蛛网。